白。怕他起疑再问,只拿话岔开:“大王怎生喝得这样醉?”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他闭一闭目,念了句毛诗敷衍,醉酒过后的头颅仍是浑浑噩噩的,炸裂般的疼痛。皱眉唤她:“过来,扶孤起来。”
谢窈脚步如铅注,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将他扶起。
榻边的青铜连枝灯上灯火点点,徐徐热气,也似拂至她脸上,一片升温。醉酒过后的男子身子瘫软,神志也不清,他大半边身子皆似瘫倒在她肩上,手却抓着她的手,指腹一圈圈地在她柔荑虎口上画圈。
“孤的那首《秋风辞》唱的好么?”他问,目光清凌凌的,半点不似醉酒的样子。
谢窈拿不准他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全身僵硬,如坐针毡,只好任他予取予夺。她硬着头皮答:“……什么《秋风辞》,妾未曾听见。”
心中则腹诽,她凭什么就得听见呢,他又不是唱给她的。况且他这样的胡虏,哪里配唱汉武帝的《秋风辞》……
不过是附庸风雅、装腔作势罢了。
她扯谎的本事一如既往地拙劣不堪,斛律骁侧目静静盯了她发颤的羽睫一晌,一笑作罢,屈指刮了刮她脸颊:“又在心里骂孤沐猴而冠?”
不待她反应,又自顾自地接了上话:“既未听清,孤再给你唱一遍如何?你乖乖的,安心跟着孤,孤便可不计前嫌,仍留你在孤的身边……”
他薄唇在她耳边越贴越近,吹拂丝丝热气,直往她耳中拱,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令谢窈心跳如乱,不能自已。终在他温热下唇贴上来的时候猛一把推开了他:“大王!”
她惊惶站起,胸腔里心犹在乱跳。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您醉了。”
为她这一推,斛律骁的酒意瞬间全醒了。他眉梢带笑,语气轻缓,目光温煦,吐出的言辞却如刀剑锋利无情:“是,你一介残花败柳怎配得上孤?”
他果真是醉了,被她伤得那般惨烈,竟还盼着能和她从头再来。
再被她刺上一次么?
这样的言语谢窈早已听过数次,从一开始的屈辱不堪,到如今竟也能心平气和地略过了。她只是仍有些震惊他方才的言语——他要唱《秋风辞》给她听?
他的《秋风辞》怎会是唱给她的?
帐中片刻恢复了落针可闻的死寂,直至箭漏上箭杆下沉,发出“咚”的一声清响,才似流星划破亘古沉默的长夜,令这沉寂的一切重又活泛起来。十七略带尴尬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大王……校场上走水了。”
“知道了。”
斛律骁淡淡应声,拿过衣架上搭着的衣物便走了出去,再未看她一眼。
他掀起帘幕的一瞬,帐外清寒秋风涌入,吹得谢窈纤纤身姿为之一颤,昏昏然的头脑也为之清醒。
方才,她竟是魔怔了,分明知晓他这个人从始至终也只拿她当个战利品,竟会为他一句虚情假意的调.情而心乱。
帐外响起此起彼伏的走水声,原是今日校场将士同欢,点燃篝火欢歌伴舞,又因是盂兰盆节,点了不少海灯为亡灵祈福,这会儿便酿成大错。齐军皆跑去了火头兵的厨房里取桶打水灭火,斛律骁已赶了过去。
春芜在帐外看着,眼瞧那校场上烈火越燃越旺,而周遭营帐把守的士卒全跑去了校场上救火,心头狂喜,掀开帘子进来对谢窈喊道;“女郎,夷人们都去救火了!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逃走!”
“真的?”
谢窈亦是喜形于色,冲出帐外一看,周遭果然不见了看管的齐兵。春芜道:“我去驾车过来,女郎快些。”语罢便如脱兔一头冲进了皎白的月色。
等到她赶车回来,谢窈已将行李全部封存完毕,在帐门口候着了。见她有意要带上那口装着几百卷竹简的箱子,春芜忙摆手:“不不不……”
“这竹简太重了,我们搬不动也拉不动的。”
她跳下马车来,开了箱子将那誊录好的一叠叠生麻纸抱上车,“女郎前些日子不是抄了这个吗?带上这些便好!”
只能便宜这些胡虏了!
谢窈忍痛割爱,抱着行李上了车,由春芜驾着车朝营门驶去。也是她们好运,一路行来竟未得见半个齐军,只在东面营门处得见哨塔寨门上仍留了百十个齐军驻守,春芜勒马回缰,驾车匿进帐篷之后。
这下糟了,有这些齐军看守,她们如何出的去?
“你们不去救火,杵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女子的清喝被夜风送来,马车内外的主仆二人同是一惊。
是崔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