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院。
寿嬷嬷引着一众大礼叩拜完贵妃的奴才下去, 然后才折回内间,脸上也露出难得的喜色。
“娘娘,可见皇上待您情义深重, 您虽入府晚, 却越过李侧福晋做了贵妃。”寿嬷嬷越说越欢喜, 忍不住又念叨了两遍:“贵妃, 这可是贵妃。”
实不是寿嬷嬷没见过世面,而是这初封就是贵妃, 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以后便再有妃嫔升至贵妃, 也是越不过去的。
年氏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憔悴。
二十天前, 她在永和宫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皇上圣旨许她不再行丧仪之礼, 只安心养身子即可。因她这些日子卧床未曾进宫, 而皇上自然也不能出宫,所以两人这些日子并未见面。
东大院的下人就有些人心惶惶。
有些人不免觉得, 自家主子命不好,怎么皇上登基前一日,自家主子就没了一个小阿哥呢。况且在册立妃嫔前的日子不能进宫,不能面圣, 岂不是失了先机。
寿嬷嬷狠狠罚了两个嚼舌根的小太监和小丫鬟才算完。
年氏心思细致,自然也感觉到东大院有些不安的氛围,但她没有去管, 只是每日细心照看自己唯一的儿子福惠。
其实在永和宫跪着的那一日之前,年氏就知道,自己没法留住肚子里这个孩子。
先帝的丧仪盛大而繁琐。因太后娘娘屡屡有事, 皇后常将带领内外命妇行礼之事交给她。在众人目光中,年氏自然一点偷不得懒。她也不肯露出一点软弱无能来。
这样的劳累之下,哪怕她身边随时都有太医预备着诊脉, 但她还是一日日觉得不好起来。
其实再好的太医,有时候也比不上一个母亲的直觉。
那一日晨起,年氏忽然就有预感:这个孩子不在了。
虽然自己的肚子还在,但年氏知道,孩子不在了,原本每日会动一动,似乎在跟她打招呼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那一日,她借口起晚了,赶着去先帝丧仪,而没让大夫把晨起的脉。
也是那一日,德妃娘娘绝食要殉先帝,新帝的后宫集体跪在永和宫,求太后娘娘用膳。
年氏很难说清自己是怀着怎样痛恨的心情。
自己这样爱孩子,愿意用一切换自己的孩子活过来,可她面前的,却是个端坐在榻上绝食威胁儿子的母亲。
年氏觉得腹部坠痛,觉得自己意识渐渐模糊。
心底却带着一点痛快:经此一事,人人都会知道,因太后娘娘的逼迫,皇上没了一个孩子。自己是在永和宫内失了一个孩子。
母子母子,天生就是子欠母,因为孩子欠了母亲一条命。
所以人人重视孝道,所以太后只要想,就能让皇上为难。
年氏想,从此后,皇上不欠太后娘娘什么了,纵然太后娘娘对皇上有生育之恩,但这孩子的一命大约也可以抵过了。
年氏的思绪,被寿嬷嬷抱来的七阿哥打断。
福惠已经两岁了,会说清楚的短句子,一见了年氏就扑过来:“额娘,好几日不见阿玛了,我想阿玛。”
年氏脸上这才绽放开温柔的笑容,抱过儿子哄道:“以后要叫皇阿玛了,知道吗?”
福惠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额娘,然后拍着小巴掌:“皇阿玛,皇阿玛。”
旁边寿嬷嬷和绯英等人都笑起来:“咱们七阿哥真是聪明。”
年氏唇边也露出欣慰的微笑,是啊,福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自己唯一留下的一个孩子了。
说来,年氏都不能不信命:仿佛雍亲王府的女人,不管生几个,最后都只能留住一个孩子。
寿嬷嬷在旁道:“过了今年腊月二十五,咱们七阿哥就满两周岁了。”
这两年里,她比年氏抱七阿哥的时候还多,可以说是晚上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七阿哥长到了两岁,自然满心里都是欢喜,对年氏道:“娘娘,宫里的阿哥,以后唯咱们七阿哥出身最高了。”
皇后无子,唯一的贵妃之子,自然与别人不同。
年氏将七阿哥递给乳母,又让绯英跟着一并去看着,然后才对寿嬷嬷道:“乳娘,七阿哥一天大似一天,在他跟前就要仔细,别提这些话。若是让他学了去说给皇上听,皇上必不能喜欢。”
寿嬷嬷连忙蹲身道:“娘娘教训的是。”
年氏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她一要歇着,整个东大院自然就格外安静。在这片安静中,年氏听到了一点远远传来的喧闹之声,细细分辨,正是凝心院淬心院两处在收拾物件,将大件的箱笼抬到二门处的声音。
寿嬷嬷立在一侧,见主子睁开了眼睛,忙道:“娘娘,我这就去门外,叫他们绕远道走,别扰了娘娘休息。”
年氏摇头:“嬷嬷听听,这动静小,想必已是绕着后廊走了。不必再出去说话撵人,倒显得咱们张狂。况且……”年氏露出了一丝怅然的微笑:“以后都分了东西六宫,住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