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起鎏金忍冬纹酒壶,为儿子斟酒:“今岁新贡的,虽然你在安西,怕也喝不到这么好的。尝尝看。”
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注入琉璃杯中,宛如红宝石一般晶莹。
桓煊捧杯饮了一口,赞道:“果然甘醇。”
皇帝笑道:“喜欢就带几坛回去。”
“多谢阿耶。”桓煊道。
父子俩对饮数巡,皇帝放下茶杯,若有所思道:“你在北边,可曾听到过萧泠的消息?她当真死了?”
桓煊轻轻撂下酒杯,眼中流露出些许遗憾之色:“儿臣也曾派人多方打探,萧泠当时身中流矢,当场毙命,断无生理,许多人都可作证。”
皇帝皱起眉,摇头叹息:“可惜东安王一生忠烈,膝下无子,惟得一女,谁知天不假年,血脉就此断绝,实在可悲可叹。”
话是这么说,眼中却流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二十多年前那场大乱之后,朝廷势弱,积重难返,节度使的势力却日益膨胀,表面上臣服于朝廷,实际上与裂土而封的诸侯相差无几。
其中又以河朔三镇节度使势力最大,麾下有二十万大军,七年前东安王萧晏病故,剩下个平庸无能的弟弟,外加一个女儿,满朝文武都松了一口气。
谁知萧晏的女儿萧泠英才天纵,青出于蓝,恰逢奚人扰边,她自请将兵,以三千兵马大胜奚人二万骑兵,而此时她才刚及笄。
这场大捷当时震动朝野,然而与她后来数年的胜仗相比却不算什么。
河朔有这么一位战神坐镇,边关固然安宁,但皇帝头顶上好似悬着一柄利剑,夜里都睡不安稳。
大雍边关最耀眼的将星忽然陨落,而且是在稳操胜券的一役中,死得还那么轻易,总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萧泠一死,没有人可以统领河朔三镇,她叔父萧同安坐不稳这位子,河朔军早晚分裂,朝廷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解决了心腹大患,皇帝终于高枕无忧。
桓煊心知肚明,却有些五味杂陈,萧泠比他大两年,成名更在他之前。他暗暗在心中将她视为唯一的对手,只盼有朝一日能与她比肩。
如今他再没有与她一较高下的机会,只能抱憾终身。
同为少年将帅,总是有几分惺惺相惜的。
“说起来,你长兄和萧家娘子幼时还定过亲,可如今两人都……”
当年他替长子和萧氏女定亲,也是羁縻之意。
可惜萧晏死得早,萧泠又横空出世,两人的婚事本该不了了之,哪知……
想起长子当初的忤逆,皇帝的眼神暗了暗,随即那些复杂的心绪都化作一声叹息:“罢了……”
斯人已逝,那些都不重要了。
思及长兄,桓煊心口也有些发堵,垂下眼帘,沉吟半晌方道:“逝者已矣,阿耶切莫太过伤怀,请以御体为重。”
皇帝颔首:“你回京是喜事,不提这些了。”
两人都没了谈兴,默默用完午膳,皇帝吩咐宫人撤席。
桓煊见皇帝面露倦态,便起身告退。
皇帝道;“你阿娘嘴上不说,心里定然记挂你的,你去看看她吧。”
桓煊神色一黯:“是。”
皇帝轻叹了一声,吩咐黄门备辇,执着儿子的手,坚持将他送到殿外,看着他登辇。
出了徽猷殿,步辇往北行,刚过永巷,忽听一阵脚步和环佩声由远及近。
桓煊不经意地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的深巷中,几个宫娥和婢女簇拥着一个年轻女子款款行来。
他的心脏陡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