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江虞就知道, 自己的性别是原罪,后来长大一点,她又知道, 自己与主流审美相悖的身高和长相也是原罪。
因为是女孩子,她受到家人的唾弃和诅咒,因为从小比同龄人高、骨架大,性子又孤僻, 她受到同学的歧视和排挤。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得到的大多数是贬低和羞辱。
后来她渐渐也接受了自己的“丑”、笨重和粗糙。
事业起步那两年,光鲜亮丽的时尚圈内遍布歧视, 身材羞辱无处不在, 有时候肤色也是原罪。模特们被“PUA”, 即使一米八只有九十多斤也被恶意嘲笑是肥猪,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建立起真正的自信。
但自我厌恶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越是亲密的人,在乎的人, 她越做不到在对方面前放松自己, 也拿不出在T台上、在摄影机镜头前的豁达和自信。
前女友很好。
她曾经很爱她。
她习惯主动, 习惯掌控, 而被动就意味着被掌控, 会受到嘲笑和玩弄。因为爱,因为在乎,她忍受不了爱人可能表露出来的嫌弃,尽管这所谓的嫌弃只存在于她想象中。
前女友打碎了她的自尊, 像撬开顽固紧闭的蚌壳。
她又花了很长时间重建自我。
可是今天……
唇上的呼吸滚热, 犹如跳动的野火, 女人轻细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我想喝热可可。”
江虞一瞬间懂得了她的意思, 滚烫的温度仿佛烧在了脸上。
她转动脖子,把脸埋进被褥里,想象着令自己紧张害怕的画面。今天是然然的生日,她不想拒绝。
“好不好呀?姐姐?”程苏然故意逗她。
江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应该能克服的。
也希望,自己完全属于然然。
“好……”
程苏然满心欢喜,想要拉下被角再次吻她,江虞却紧攥着不放,急切道:“把灯关了。”
“为什么?”
“关掉吧。”恳求的语气。
程苏然怔了怔,看着她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以前的自己是害羞。
姐姐也会害羞吗?
还是说……
心忽然抽痛了一下,程苏然连忙爬到床头,关掉了顶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她隐约感觉到江虞整个人放松了一点,遂低头吻了吻她的耳朵。
“姐姐,我在。”
她记得她怕黑。
江虞慢慢拉下被角,黑暗中只瞧得见她模糊的脸廓,却真实感受到她的呼吸,似乎更烫了。“然然……”
“嗯。”程苏然鼻子发酸。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看看她。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得稍微清楚些,室外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朦朦胧胧的,整个房间像幽暗寂静的深海。
她的唇由上而下,一遍遍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停留在唇上,而后沿着脸廓线条顺流而下。
江虞始终紧绷着自己,即使在黑暗中,也要闭上眼睛。
“江虞……”
她喊她的名字了。
“你不用很努力,不用很完美,不用有价值,我也会爱你。”
“我就是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程苏然在她耳边低喃,鼻头愈发酸了,极力克制着不让声音哽咽。
江虞微微蹙起眉,眼角沁出了晶莹的水珠。
她彻底放松下来。
在这片深海中浮浮沉沉……
.
第二天,日上三竿。
江虞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软和的棉花堆里打滚,热烘烘的,香香的,她情不自禁蹭了又蹭,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印着兔子图案的睡衣,随着呼吸节奏起起伏伏,她的唇不偏不倚抵着一缕头发。
她躺在程苏然怀里。
然然睡得正香,唇角微微翘起自然的弧度,皮肤像奶油一样光泽白净。
江虞忍不住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
脑海中忽而闪过昨夜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