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前一天是十一月十七, 淮化的百姓们顶着辰时凛冽的风,一早就在城门街等着了。
这是天罡大军凯旋的日子,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因为某条通商要道与西域一处小国交战不断, 前不久才终于尘埃落定, 顺利地拿下了古楼兰以北的商路。
对于城内以经商为生的大部分民众而言, 无疑是件喜事, 意味着往后来淮化的外族人将会更多, 而他们前往别国做买卖,也更为得心应手,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燕山一行作为大绥的将领同对方谈判,足足五天五夜, 到今日才得归来。
辰正二刻, 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远处广袤的地线之上, 继而渐次逼近。
在北风中鼓动翻滚的蓝色旗帜, 铁画银钩写着一个“绥”,而另一旁则是一个“燕”。
定远侯踞坐在马背上, 耀金的肩甲冷冷泛光,单手握着缰绳,背脊挺拔得像条直线,满眼冷峭,目光锐利, 甚是意气风发, 踌躇满志。
和他并肩的却是一名女子,乌墨长发以绛红的绸带束成低低的一把, 轻甲利落且合身, 衬得她既清爽萧飒, 又凌厉迫人。
这便是侯夫人。
大军甫一过门洞,两边潮水似的欢声沸腾而啸,简直能淹没千军万马。
“啊啊——!是定远侯!”
“侯爷百战百胜!!”
“今天的侯爷也是威风凛凛呢。”
“旁边的那是侯夫人吗!?”
“天啊,我见到活着的侯夫人了!”
有人拢着嘴大言不惭地嚷道,“夫人,嫁给我吧!!——”
“我偷我爹的银票养你!”
听嗓音,那竟还是个姑娘。
燕山平日里本就不苛待百姓,闻言耳朵微微动了动,抽着眼角轻“啧”一声,也不太好发作。
满场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定远侯”与“侯夫人”,间或夹杂几个年轻将军的名字,但一路听过去,显然是观亭月的呼声最为响亮,甚至连自己都只是个当背景的添头,许多人分明还是特地跑出来看她的。
眼见如此,他不由在心头好笑地叹了口气。
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好歹在淮化风里来雨里去了四五年,观亭月才到这儿不过一年多,倒是都奔着她去了。
有时候燕山也费解。
不知为什么,她就有那么招人喜欢,明明平时也不常和城中之人往来,但偏偏男女老幼都敬她得很,比当地的父母官还有威名。
将兵马安置在了营中,吩咐完琐事,天已近傍晚,燕山疲惫且倦然地回到府上,不管不顾,先往书房的榻上一躺,只觉周身的筋骨都得到了极其舒展的释放。
观亭月正靠在另一侧,撑着头翻阅军报,见状把文书放下,视线里露出他的脸,“这么累?我叫人给你烧了热水,先沐浴再吃点东西……别那么早急着睡。”
“嗯……”
燕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继而摸过来,头靠在她肩颈处,几乎把整个身躯都压在了她半边身子上,像一团熔化的泥塑。
观亭月艰难地吐了口气,垂眸睇他,“你知道你多重吗?”
“瘦着呢。”燕山半分没有要挪开的意思,“打了三十日的仗,腰都饿细了。”
他阖着双目,舒舒服服地在她胸口调整了个姿态,轻嗅着其锁骨间浅淡的香。
许是才洗沐过,她肌肤发散着润泽温热的湿气,闻之有些令人安心,安心到近乎快要犯困。
燕山揪起观亭月散在领口的一缕发丝凑到唇边摩挲,语气里隐约带着不满。
“……枉我早年间出生入死地和后元硬磕,好容易才给淮化换得一两年的喘息,若非当时执意要打,这地方如今不知穷成什么样。”
“他们倒好,转头便把我忘得干净。今天一进城,遍地都在叫你的名字……”
她听之不禁发笑,“你怎么连这种奇奇怪怪的醋也要吃?”
观亭月抬手搭在他的后背,“谁让你上回那么不小心的,如此明显的调虎离山也能中招,我若没赶过来,怕是还救不回那支商队。
“燕侯往后可别再犯这种要媳妇来救场的失误了。”
燕山不太服气地自鼻腔里挤出一点轻哼,“知道。”
说完,愈发加重了力道搂紧她。
“别人的媳妇这些人也惦记。”
他眼睛仍未睁开,但听言语,大概是不怎么高兴的,“侯夫人也是他们能叫的吗?”
观亭月别过脸,忍不住啼笑皆非,“不叫侯夫人,那不然你让人家叫什么?”
然后又不解,“你到底是吃我的醋,还是在吃你淮化城民的醋?”
后者在她下巴尖蹭了蹭,仔细斟酌片刻,觉得不好同自己的夫人计较,便选择一致对外,“当然是吃他们的醋。”
她却不怎么相信地掀起白眼,琢磨半晌,忽然若有所思拍拍他的肩膀,“诶。”
“话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