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万人敬仰膜拜的感觉很不错吧?”那是个别扭的男人声,带着点似笑非笑的阴鸷,“‘英雄豪杰’,香烛供奉,你也配吗?我呸。”
“可真叫人恶心。”
对此,她的表情只微微一沉,反倒是身侧的燕山皱紧眉头,冲带路的守卫问:“什么人在吵闹,为何不把他带过来?”
后者十分为难,“我们也不知晓是什么人,他站在城门外头,看不清容貌……”
“城门外?”
他心下一愣。
可城门外面,不是弥漫着毒瘴吗?
很快,那人又另起了个头,懒散而轻蔑地发出一连串刻薄的冷笑。
“你们真以为观亭月是什么天降神兵,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吗?无知,愚蠢——你们是被她那张装腔作势的脸给骗了!”
他说着,声音忽然锋利起来:“八年前安奉围城一战,她观亭月是怎么杀进敌军营帐,取敌将首级的?是靠她自己以一当百吗?是靠她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取胜的吗?”
对方一字一句,“是她拿三十多个守城兵的命换的!”
他丹田气劲之浑厚,以致声如洪钟,离城门处最近的房舍内,陆续有人推开门窗,好奇地探头往外张望。
“你们这些愚民,只看得到她大败敌军,却不知她品行有多阴险狡诈。”
“视人命如草芥的毒妇……”
敏蓉站在客栈楼下,急得来回解释,“不要听这人胡说八道!是假的,是他杜撰的,一定是……”
她挥着手示意众人,“你们别信他啊!”
而客房之中,观行云正坐在窗沿边,沉默地听着远处传来的谩骂。
此人仿佛开了天眼似的,在敏蓉话刚说完的当下,就接着尖酸地反驳:“不信?”
“你们大可去问一问她,问她当初是不是派出一队守城卫,以征购物资为由骗他们夤夜出城,结果踩中了崔掠海埋下的一地火雷。”
后者加重了语气,“就是靠着这队送死的先锋军,她才能够顺利吸引住敌方的大批精锐,趁机声东击西!”
观亭月的脚步猛然一滞。
站在一边的燕山不由侧目望向她——那对瞳孔漆黑沉寂,水波不兴,看上去是一如既往地坚若磐石。
然而此前分明就有一瞬错愕闪过。
但回旋在半空里的声音却不会为此停留,仍旧从四面八方寸寸逼近。
“什么巾帼无双,什么当之无愧!”
“她观亭月就是个拿人家的血泪换功勋的小人!伪君子!十恶不赦的败类!”
“你们还给这种畜生立祠呢?”
“可笑不可笑?啊?可笑不可笑!”
燕山用力握紧了拳,作势就要上前,却不想旁边的人伸手拦了他一下。
她神色如常,平静且不解地问了一句:“你急什么?”
燕山语塞:“我……”
“他搞这么大阵势不过是为了引我现身,你去了也没有意义。”她说话的同时,将散在胸前的青丝一并挽到脑后,举步穿过城门。
——“观亭月,我知道你在城里。”
——“怎么,不服气吗?倒是来同我对峙啊,你有本事做出那些腌臜事,没本事承认吗?”
一路上对方的嘴就未歇过气,铿锵有力地充斥在空旷的郊外,好像他压根不在乎有没有人搭理自己,自说自话也甚为得乐。
门口的毒瘴被清晨那场疾风吹散了不少,不再浑浊难辨了,依稀能够瞧清十丈开外处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来者身量不高,皮肤颇为黝黑,黑到几近离奇的程度,从他们这距离看去,简直快和通身暗色的衣衫融了为一体。
就这么一个人物,观亭月很难想起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自己不认得他,并不代表他不认得自己。
“观亭月。”黑衣人咬牙切齿地挤出笑,“你总算是肯露面了。”
氤氲的毒瘴缭绕充盈在其周围,但奇怪的是,他半点防护之物也未佩戴,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中间,大喇喇地袒露口鼻,由里到外都透着有恃无恐。
“你是……”她无法辨明五官,只好拿不太准地揣测,“当年那几个守城兵的什么人?”
后者闻言,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突然发疯似的仰头大笑。
“大小姐贵人多忘事,岂会记得我们这等无名小卒,我即便是自报家门了,你难道就能想起来了吗?”
“敢问你自己带的兵,如今又识得几个呢?”
观亭月从这番满腹牢骚的话里,听了明白其中滔天的怨气,“原来那一役还有人幸存……你既活着,如何不回城找我?”
“找你?”他怒不可遏地冷哼,一手指过来,“找你来灭我的口吗?我才没那么傻,能被你骗上两次!”
说完,黑衣人怒而转笑,张开双臂展示道,“怎么样?”
“现下的情形是不是特别眼熟?这可是我送你的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