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上青草草了约定改日再商榷的事宜之后, 观长河便领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回家促膝长谈了。
如果说他本人是颗散发着珠光宝气的贵重物品,那这余府应当就是陈列珠宝的多宝阁。
不知宅院是如何设计的,总之一眼很难望到头, 回廊亭台弯弯绕绕, 花木藤蔓如锦似绣,第一次进来若无人引导, 多半转不了几步就得迷路。
江流被人从街上寻来时, 近乎是一路狂奔, 一个俯冲扎进观长河怀里去的。
后者离家数年, 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这是……江流吗?”
他难以置信, “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见到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
观亭月和燕山坐在对面, 她撇开茶水上的浮沫, “娘都过世十多年了, 江流还能不长大么?”
少年狠狠用胳膊擦了一下脸,尽量不让自己太失态,红着双目抬头唤道:“大哥……”
“诶、诶, 别哭别哭。”观长河慌里慌张地朝袖中掏钱, “哥给你钱买糖吃, 啊。”
江流其实已经过了爱吃甜食的年纪, 他都挺大一男孩子了, 但在年岁大了他一整圈的观长河眼里还是把他当小孩儿看,抓了钱又抓果子,抓完果子又抓蜜饯, 满满当当地塞了他一身, 显得非常无措。
“原来你们竟一直住在永宁, 离得这么近。”观长河拉着江流在旁边坐下, 不禁感慨,“我上年就有派人去那边做米粮生意的打算,因为别的事一拖再拖,便给耽误了。唉,也怪我,若是早些去,你和奶奶就不必过得如此辛苦。”
观亭月倒是看得开,“这种事人哪里算得到。况且你顶着个余家的名号,若非本人出面,我们俩也不知晓是你……对了。”观亭月忍不住奇怪,“你怎么在嘉定做起买卖来了……还成了,余家的大东家?”
对方一脸说来话长的沧桑,喝了口热茶先给自己润润嗓。
“想当初咱家势力寥落,又被别的军种吞并。你们这些小辈走丢的走丢,失踪的失踪,剩下我和天寒还在两个不成气候的地方军里混。”
“绥军攻占了京城后不久,我们这支小队校尉也跑了、统领也死了,于是只好就地解散,本想找个机会联系家里人,谁知偏又遇上敌方主将杀降……”
燕山闻言,淡淡接了一句,“常涩?”
观长河瞧了对面这个年轻人一眼,点头,“对,就是常涩。”
他放下茶杯,“杀降不详,他后来便被处死了。”
“哈。”观长河随口道,“活该。”
“我那时见大家都往南跑,也就跟着流民一起南下,这逃难流亡的日子是真的惨啊。”他自嘲地打趣笑笑,“吃没好好吃,睡没好好睡,一有个风吹草动周身的汗毛都乍起来了,就担心官兵来抓自己。”
观长河:“等我到嘉定的时候,早已经身无分文,饿得只能啃树皮充饥,躺在树底下却连动嘴咀嚼的力气也没有了。唉,我就在心头想,现在谁要是给我一碗饱饭吃,把命给他都行……”
观亭月用“看你那点出息”的眼神一瞟他,猜也猜得到下文:“是我嫂子出现了吧?”
他闭目捂着心口作陶醉状:“正在那暮色昏昏,天色沉沉之际,一个貌若盛夏之花,面如春秋之月的人间仙女突然降临在了我眼前,她声音温婉清甜,气质端庄出众,足下步步生莲,动时香风拂面,迎着夕阳犹如佛光普照……”
正说到这儿,某个话音不近人情地传过来:“行了,别编了。”
“又不会吃了你,何必听见我的脚步声便特地讲这一番话来恭维。”
偏厅后的小门外,秀致文雅的妇人单手托着盘糕点,掀帘而入。
观长河顿时把眼睁开,觍着脸一笑,接过她手上的盘子,“为夫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字字都是真心,怎说是恭维——夫人如何亲自送东西来?若累到可怎么是好。”
“还说呢。”后者嗔怪道,“你家里人登门也不派丫鬟小厮告诉我一声,客人造访,哪有我还在后院睡大觉的道理?看看,你就拿这些茶果招待人家?”
“夫人教训得是,为夫下次一定注意。”他从善如流,颇不走心地认完错,扶着妻子的肩向她介绍,“来,认识认识,这是我五妹妹,亭月;那个是我六弟,江流……我们观家的血脉传承得好吧?”他得意地翘着尾巴,“瞧瞧这一个两个,水灵灵的。”
至于暂且不明身份的燕山,观长河便模棱两可地略了过去。
观亭月当即站起来:“大嫂。”
江流见状也跟着喊:“大嫂。”
她弯眼一笑,就像是邻家和善的大姐姐,连连颔首让他们坐,“好好好,乖了,乖了。”
观亭月自不便由她亲自倒水,“大嫂你不用忙,坐下一块儿喝茶吧。”
“我就不坐了。”余青薇笑道,“你们一家团聚,必然有许多话要讲。晚膳尚在准备,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与我说。”
言罢又转向观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