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为了和燕山争个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输赢,江流就这般顺利地加入了队伍。
他原以为会大费一番功夫,说不定还得挨一顿狠揍, 不曾想竟在一场为了“谁睡了谁”的暗潮交锋中被匪夷所思地摁头留了下来, 颇有点渔翁得利的意思。
东躲西藏, 追马车追了一整天, 暮色堪堪昏黑时,江流便抱着枕头睡着了。
观亭月给他掩好被衾, 动作尽量轻地推门回房。
远离了市井的空旷郊野,连旅途歇脚的客店好似都与周遭的山景静得如出一辙。
这是几年来,她头一次外出如此之久, 隔窗望长空明月,心中忽就萌生了些许无处着落的亢奋。
想必今夜大概是不能好睡了。
突然间, 对面有灯光亮起,正不偏不倚地洒在眼前。
“公子, 常都尉的军报送来了,他发急信询问我们这一次北上的路线,说是好提前安排人传信, 以免延误。”
“不是讲明了‘非紧急军情自行处理’的吗?他光长那么大的个头,胆子比针眼还小。”
那人像是怕搅扰到其他住客, 走到窗边打算关上,恰好猝不及防地与她双目相接触。
观亭月才发现对面住着的是燕山。
他五官逆光时棱角颇为分明, 隐约透着点胡人的血统,似乎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颔首拉上格子窗。
从屋内投射的光影来看, 或许是在同亲卫交谈着什么。
燕山还是变了许多。
观亭月轻靠在墙边, 漫无边际地想着,他的表情明显生动了,甚至从言语和神态间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刻薄寡恩的味道。
她极少去回忆过往,可自打与他重逢的这段时日里,观亭月总是无意识地回想起从前。
那毕竟是动荡年月间,为数不多能够值得人追念一二的时光。
刚来观家的时候,燕山其实话很少。
十几年前,观林海的大军主要驻扎在常德府,以抵御西南一代的蛮夷和小股不安分的盗匪势力。
他膝下共有五子一女。
彼时,长子带兵驻守边疆国门,而观亭月与二哥、三哥都还未到长成的年纪,便跟着父亲南下,暂居在城中一处当地富商慷慨出借的大宅院里。
观家后辈世代习武从戎,有少年随军的习惯。除了蹒跚学步的江流和身体孱弱的四哥尚还留在京城,他们兄妹几人在广西一待就是数年。
宅院好比一个大私塾,里面住着观林海从天南地北捡回来的孤儿们。
白日里安排营中将军轮流讲授兵法,教习武艺,晚上便同吃同睡。
他军务繁忙,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的路上,但平时闲下来也会亲自上场指点几句。
观亭月作为一众臭小子们中唯一的姑娘,尽管骄纵得猖狂,凶起来也许还会揍人,可到底是一朵凤毛麟角的娇花,还是大将军家养的名贵品种,因此男孩子们事事让着她,即便被打得满屋子乱窜,也依旧顶着鼻青眼肿的脸冲她腼腆一笑。
就这样纵得观亭月无法无天。
她小时候简直不知道“受委屈”是个什么感觉。
所以燕山来后,多半也没少欺负他。
记得那是冰雪刚刚消融的初春,观林海整整离开了四个月,当他再一次出现在院子里时,左右便跟着俩小孩。
关于大将军随地捡娃的癖好,众人已经屡见不鲜,倒也并没有多惊讶。
只是同旁边那个能说会道的男孩儿比,观亭月对燕山的第一印象就是瘦——
他很瘦。
偏偏人又生得高,显得像是披了张皮贴在骨头上,胳膊和腿都看不见肌肉,孱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极度营养不良。
所以她起初对他不甚在意,只听说是从哪个战场里顺来的少年死士,打小给人训练成了杀手,一直没怎么开智。
就连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想必这还是经由观林海收拾过的成果,本来的面貌兴许更加有碍观瞻。
真正开始留意燕山,约莫是在几天后。
日常的学习课程结束,少年们大多会自发在演武场练武或是互相切磋。观亭月早已将同龄人揍了个遍,对此提不起兴趣,于是跟着三哥一起溜到街上疯玩了半天,趁授课的军官没发觉又赶着时间跑了回来,装作一副才练习完的样子,坐在台阶上吃零嘴。
正是在这时,场上爆发出众人惊艳的呼喝,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亭月,亭月!”与她相熟的少年握着长刀兴冲冲地打招呼,“你快来玩啊,那个新来的燕山好厉害,一连打趴了宗帮他们五个人,现在大家都等着跟他挑战呢!”
观亭月一脚踩着石阶,掀了个白眼,觉得他大惊小怪,“没意思,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她三哥一向是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搅屎棍,嗑着瓜子在旁边不怀好意地起哄:“喂,你可是号称‘常德一霸’,远近如雷贯耳的观家大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