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咬尾(十九)(潜修寺的风停了。...)
潜修寺里, 风向突然变了。
山谷中本来刮的南风不等撞到山崖就掉头回来,以丘字院为中心,盘成了一个漩涡。打着旋的风途径之处, 点着了青涩的花苞, 卷来了青鸾鸣叫。白鹿的幼兽报喜似的在门口探头探脑,院中池塘、小溪的水涟漪浮起, 无穷无尽地荡开。
奚平在仙山中被灵气浸润了数月,死生关头,强烈的求生欲望打开了灵窍, 仙凡之间那道门槛给他抄了近路,就在眼前了!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落在潜修寺丘字院中。
苏准一拂袖将目瞪口呆的弟子们带开:“端睿师叔!”
另一位来的居然是“早离开了潜修寺”的端睿大长公主,她好像从地底下凭空钻出来的, 一道无形符咒打在奚平后心――铭文字渗进去的地方。
奚平就像个行将炸碎的水瓶,被极寒冻住,堪堪保持了将碎不碎的“完整器型”。
大长公主掌中结出复杂的手印,奚平周围凝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茧,喝令道:“退下!”
苏准想也不想,卷起三个年轻人并一只半偶就跑。
紧接着,整个潜修寺的灵气山洪一般地卷过来,撞在了那裹着奚平的“茧”上,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聋了,丘字院里房舍假山顷刻间被扫成了一堆废墟。
唯独大长公主的手印纹丝不动,硬是将整个山谷的意志拒之在外。
支修曾问过她, 要是奚平真的被元神附身了怎么办, 端睿的回答是“除魔”。
如果人和魔不那么好分开呢?
端睿当时回道:“不知道, 那并非我所长,应当避免打草惊蛇, 先回内门请教其他高手。”
支修说:“可是在此期间,一旦弟子开了灵窍,立刻就会被夺舍。这邪祟不知道有什么古怪,之前‘穿着’一具尸体已经是半步蝉蜕,任凭他夺舍成功,后果你我恐怕担待不起。”
大长公主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碍事,真到那时候,我可以暂时将潜修寺灵气挡住,等内门的办法,要是内门实在没办法,再议如何处置不迟。”
“可是师姐,江河入海是自然,瀑布倒挂是逆天,有人跨仙凡之交,天地都会拉他入玄门,你要以一己之力挡住整个山谷的灵气吗?能撑多久?”
“行将八百年,”端睿大长公主不管说什么,语气永远跟点菜一样,“不多这一会儿。”
有这一句话,支修把潜修寺交给了她,回了内门请命。
奚平身边方圆一丈,大雨逆行,已经落到地面的积水重新化作雨丝,往天上飞去。
群山“隆隆”作响,像是要崩。方才凑过来的祥瑞们一个个有多远跑多远,奚平僵在那里,愤怒的电闪雷鸣下,他的影子一会是人形,一会儿是龙影,黑龙与人影死死地纠缠在一起,像一场实力悬殊的搏命。
苏准为了护着弟子,被那暴虐的灵气扫了个边,发冠都散了,骇然回头。
支将军临走时跟他说过,这姓奚的小子心里有数得很,行事谨慎,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让他帮忙看顾一下,不必过分干涉。所以苏长老见那半偶在烟海楼鬼鬼祟祟,才睁只眼闭只眼地由了他去。
好家伙,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支静斋怕不是老糊涂了,他管作死叫“有数”?!
和奚平一起被困茧中的太岁低低地笑了起来:“端睿大长公主,呵,看来我是落在你们手里了。还有谁?支将军呢,去仙山请什么法宝了?殿下……端睿殿下,天地洪流,你敢一个手印挡住,却违不得仙山的意志,以稀世罕见的先天灵骨之身走了‘清净道’,困于囹圄八百年。周氏真的感激你吗……哈哈哈!”
大长公主好像听了声犬吠,睫毛都没动。太岁用奚平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茧外化为实质的灵气――只要泄露进来一丝,只要……
“殿下,你不觉得此情此景很微妙吗?”他毫不吝惜奚平就快分崩离析的身体,强行抬起奚平的手。
这一动,那胳膊上将碎未碎的骨头立刻撑不住了,关节处直接从皮肉里刺了出来。
太岁举起这条软塌塌的手臂,将流了满手的血印在了奚平怀里的转生木上:“我在顺应天命,而你在负隅顽抗,你以为我要的灵气只能从这山中拿么?”
大长公主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转生木上,终于皱了一下眉。
“我本不愿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是你逼我,周雪如,是你逼我――”
天机阁诡谲的总督府里,转生木座上张张面孔齐齐扭曲,那些或丑或残的脸上七窍流血。肉眼可见地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就像当时安乐乡外的将离一样!
阿响胆寒发竖地跳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师父”和同伴们一边狂热地大喊着太岁,一边七窍流血地捧着转生木,皮肉枯槁、黑发褪色……
龙咬尾(十九)(潜修寺的风停了。...)
白令蓦地扭头:“庞都统,转生木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