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真人点头笑道:“都随你。不过你也不用怕这个家伙,师父与他的先生,是一见如故的好友,只靠这层关系,这个崔东山,就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梁爽当然很清楚一个真正的绣虎,棋力如何。像今天这种戏耍龙宫,再有之前在灯谜馆那边,跟章流注和戴塬的打交道,不过是两碟佐酒菜罢了,崔东山不过是随便抖搂了个相对偏门的怪招,只能算是着力于棋盘局
部的骗着和欺着,都称不上是什么真正的神仙手。
梁爽终于问出了那个心中最大疑惑,“为何给人当学生,当得如此诚心。”事实上,当下这个置身于积翠观的老真人“梁爽”,与那梁国京城内的天师梁爽,还是有些差异的,并不同于寻常修士的阴神出窍远游,简单说来,就是后者要高于、大于
前者。在这一点上,国师崔瀺与崔东山亦然。
崔东山淡然笑道:“某个句子,同道方知。天师何必多问。”
龙宫与马宣徽都是道门女冠,故而不理解崔东山此语玄妙所在,因为涉及到了一首佛门禅诗。
孤云野鹤,何天不飞。
梁爽摇头道:“不对。你所说,恰好是反的。”
崔东山笑道:“当真相反?天师不如再想想?”
之所以又更换了一个称呼,当然是心知肚明,眼前阴神梁爽,不过是帮忙真身提问。
梁爽点点头,“倒也是。”
崔东山的言外之意,并不深奥,更不是什么故弄玄虚,无非是说一个浅显道理。
自己选择一种有限的自由,怎就不是一种大自由?
梁爽又问道:“那贫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随时可以选择一种完全纯粹的自由?”
崔东山却反问道:“你如果有朝一日,需要同时跟崔瀺,郑居中,齐静春,吴霜降下棋,你会怎么选择?”
梁爽笑道:“不落座,不捻子,不对弈。”
崔东山摊开双手,“这不就得了。”
梁爽眯眼问道:“那就更有意思了。既然你服管,让你心甘情愿服管之人,又该谁来管?”
崔东山扯了扯嘴角。
这个老家伙,对待此事,果然还是念念不忘,跟那邹子其实是差不多的心态。
梁爽并没有就此放弃那个答案,静待下文。
崔东山默不作声。
这就很烦人啊,自己这个小胳膊细腿的仙人,面对一位飞升境巅峰大修士,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啊。
崔东山第一次怀念那个老王八蛋了。
崔东山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家先生说过,做那有意思的事情,当然很有意思,却未必有意义。但是做成了有意义的事情,一定有意思。”
梁爽思量片刻,“此理不俗。”
崔东山哀叹一声,说道:“某个句子,同道方知。天师何必多问。”
梁爽哀叹一声,自家真身的那一粒心神芥子,终于彻底撤出阴神心湖,“你烦我也烦,不愧是同道。”
马宣徽瞥了眼那个虞氏王朝的女子国师,还好还好,她也听不懂。
崔东山伸出手掌在嘴边,“梁天师梁天师,看架势你这阴神要造反,必须管一管他了!”
梁爽懒得跟这个家伙瞎掰扯,站起身,说道:“满月道友,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一下,贫道在蕉荫渡口那边等你。”
崔东山突然喊住老真人,“老梁,我得替先生求一样东西。”
梁爽疑惑道:“何物?”见那崔东山笑得贼兮兮,梁爽开始亡羊补牢,“事先说好,贫道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要是仙兵之流的镇山之宝,这类身外物,绝对没有,至多是帮你先生去跟小赵借取,
三五百年不归还,问题不大。”
贫道身为龙虎山的外姓大天师,你们天师府总不能光让人干活不给工钱吧。
崔东山搓手道:“梁老神仙最是擅长望气,对这一洲山河气运,定然了如指掌。”
梁爽大笑道:“不费钱的玩意儿,让贫道白担心一场,让陈小道友等着便是。”在老真人带着马宣徽离开积翠观后,崔东山看了眼两个“吕碧笼”,后仰倒地,后脑勺枕着双手,懒洋洋说道:“抓点紧,更换道袍和云履,同时再多说一些虞氏皇室、庙堂
和山水官场的内幕,有什么就说什么,别怕说得繁琐零碎。一些个万瑶宗的道诀秘术,能教给自己的,就赶紧倾囊相授,吝啬谁都没有吝啬了自己的道理。”
龙宫默默脱掉靴子,先穿上一身寻常道袍,再扯住法袍一角,轻轻一扯,就将一件宗门赐下的“凤沼”法袍扯下,递给那个手捧拂尘的“吕碧笼”。
那个吕碧笼披上法袍,穿了那双云履,一摔拂尘,换胳膊挽住,微笑道:“谢过龙宫道友。”
龙宫心中古怪至极。
蓦然听到那人又开始反复念叨“崔瀺”二字,龙宫就像瞬间挨了一记闷拳,瘫软在地,花容失色,汗水浸透道袍。
崔东山之后站起身,坐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