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
日光初照,穿过枝桠嶙峋的高树,斜斜洒落到下方的街道。
天气尤其寒凉,立冬后的阳光无法驱散寒意。
府衙高耸威严的门第,经阳光一照,在街道上铺开浓重而森然的阴影。
阴影下,人头攒动。
整条街都被南平城百姓塞满。
巨大的热潮随着人群的聚集而迅速爆发开来,不断盘卷着冲上云霄,冲开了府衙高门投来的森然阴影。
南平百姓们皆是为了亲眼来看‘神化府审府衙供奉之案’而来,他们并不愿与府衙打交道,无奈门第低矮的神化府就在府衙对面。
人们只好尽力背对着府衙,把这座高大的存在完全忽视去。
于是大街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聚集而来、将整条街道塞得满满当当的南平百姓们,有九成以上都背对着府衙,他们或凑在神化府门口、或爬上神化府的墙头、或跑到神化府对面商铺的二层楼上,尽伸长了脖子,把目光投向神化府之内。
高大威严的府衙此时完全成了摆设。
“开始了吗?”
“没呢,我看见陈六了,陈六在神化府里啊!”
“陈六是谁?”
“咱们街上倒夜香的吴瘸子你知道吧?
吴瘸子前段时间撞了邪,整天光着屁股在大街上乱窜!
他一个老光棍也没人照顾,就是这陈六接了案子,上门来把鬼祟打跑,吴瘸子才恢复了正常!”
“啧――听你这么说,神化府还不错?”
“神化府不知道,陈六是真不错!”
“快看,有大官儿进大堂了!
难道是神化府的官儿?
――哦!他坐在右陪位第一把椅子上了,神化府是主审,不该坐这个位儿,他不是神化府的官……”
“你眼神真好使!
那右首位的官儿穿啥衣服你能看得清吗?
可穿了官服?官服上都绣了啥?
我对这官服形制还有点了解,说不定能推断那官儿的身份出来!”
“我看看!
――那官儿衣服上绣了个大鸟,应该是个大雁!”
“嘶――绣大雁?这是正四品的官儿,应该是咱们南平的知府了!”
“又来了一群衣服上没绣花的!
没绣花的过去了!
来了个年轻人,嘿!年轻人衣服上竟然绣得有东西?
绣了个熊瞎子!”
“熊罴啊!那是正五品的武官!得是神化府监察使了!”
……
外界喧嚣嘈杂的声音涌进了神化府内。
大堂中,胡瑞祥坐在右首位,其下有府衙六房诸官。
诸官神色严肃,眉宇间隐隐有些焦躁。
胡瑞祥垂着眼帘,鼻尖渗出细汗,似乎是被外面百姓们热闹的气息感染,内心也是一阵一阵的发着热。
他心下正在盘算怎样在这公堂之上,反将王安一军,令神化府从此威严扫地,便听到一阵喊叫声从外面传了进来:“穿熊罴补子的来了!”
“神化府监察使来了!”
“要升堂了!”
“开始了,开始了!”
这般吵闹叫喊之声是如此清晰,让胡瑞祥心中生出一点点针扎般的疼痛,他一抬眼,就看到正对大堂的神化府围墙 上,好些个平民百姓扒在墙头,伸长了脖颈往大堂里看。
声音皆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
并还在持续向后传播着。
经过一个个人的嘴巴,传进下一群人的耳朵。
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渐渐鼓沸,积蓄热力,眼看着就要爆发开来。
“升堂!”
这时,一个清朗男声突然响起。
胡瑞祥被百姓们的吵嚷声吸引过去的时候,王安迈步走进了大堂,坐到了主位桌案后,沉喝了一声。
“升堂!”
“升堂!”
他的指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也传递到了外面墙头上的百姓们耳里。
“都别说话啊,监察使发话了,升堂了!”
“咱们看看他怎么审!”
“闭嘴!”
墙头的声音又一层层、一圈圈的传递出去。
即将被点燃、即将爆发出来的嘈杂声,在这片刻时间内,忽然消寂了下去。
从神化府内到外面整条街道,虽偶尔有风声、有衣衫摩擦声、有人的脚步声、有偶尔的喷嚏声咳嗽声,却没了任何一人的说话声!
人群像是在瞬间被无形之手捂住了嘴巴。
他们自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胡瑞祥张了张口,忽然觉得有无形之物堵在了自己喉咙,一股冷气在胸口越发集聚,他心中有所预感。
自己今日或许不该来。
自己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王安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