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意,邓奉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骂。
赵熹说出的话,确实和他二十岁的年纪一般年轻天真:“熹如今只是替奉先代守山都,并未向楚黎王委质称臣,汝死,我自当为友复仇,而后再自尽在奉先坟前!”
真是坦荡荡的君子啊,邓奉相信赵熹会说到做到,但乱世里,像赵熹这样迂阔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于是邓奉叹息,伸手请赵熹入府:“伯阳可知,我为何非要将叔父交出去?”
虽然赵熹是来问罪的,但他心中,一直在为好友开脱,说服自己他有苦衷,此言见此情形,遂道:“莫非真如我猜测那般,奉先不肯背叛,只能让汝叔父代为游说楚黎王,若楚黎王答应归汉,奉先便随主易帜?”
“不愧是伯阳。”邓奉大笑,他确实是这样告诉邓晨的,那傻叔叔,也定然信以为真!
然而真正的原因,远比这一厢情愿的计划要复杂五倍十倍。
“但,楚黎王不会归汉了。”
邓奉肃然长叹道:“因为,他欲降魏!“
……
在被押往襄阳的路上,在渡过汉水的船舱里,被稍稍松绑的邓晨一直在琢磨侄儿的话,思考自己应该如何说服秦丰……
据邓晨所知,秦丰可不是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来的野王,此人作为荆襄豪族,和刘秀一样,当年也是长安太学生,学成后回老家当县吏。
早在地皇二年,赤眉、绿林初起,刘秀还在游历颍川、第五伦才刚去到魏郡时,(公元21年),秦丰就因为王莽扣工资太严重,索性在故乡起兵造反。
秦丰最初举的是绿林旗号,两三年间,攻占了宜城、江陵、襄阳等十二县,成为了南郡的最大势力,一度臣服于刘玄,因为更始帝不肯封王,怒而翻脸。
但绿汉当时濒临崩溃,早已无暇南顾,秦丰将两位女儿,分别嫁给夷陵的“扫地大将军”田戎和南逃的邓奉,就此得了两位大将,守住南北门户,又赫然称王,也想加入争天下的行列。
只可惜啊,这秦丰算是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他正准备痛痛快快接受绿林遗产,拿下荆南,北上南阳之际,就遇上汉军西征。几场战役下来,秦丰被冯异打回了原形,只能自保于南郡。
而现在,连最后的疆土都守不住了,随着汉、成相继动兵,此刻,冯异应已溯汉水往北进攻,而公孙述的楼船舟师东出三峡,北方的岑彭也欲加入这场狩猎……
船停下了,邓晨被押出来,他面前是一座算不上高大的城池,这就是最初版的襄阳城,依然是夯土的简单构造,若非秦丰大军入驻,它就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县城。
邓晨暗想:“其实早在去年,陛下就派人来襄阳邀约秦丰,希望与他结盟对抗第五伦。”
“但秦丰目光短浅,又自视甚高,竟欲与汉平起平坐,使者无功而返……”
既然文的不行,刘秀就只能动武了,不曾想,邓晨却被逼着,非得靠他其实并不灵巧的舌头,再来说服秦丰。
若不成,便死!
“但如今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被押入襄阳城中时,邓晨抬起头,仿佛看到了守军脸上的焦虑与恐惧,他们的主君现在也肯定如坐针毡吧?
三大势力一起动手,换谁都吃不消啊,秦丰正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如果能得到三方之中一面作为朋友,定会乐意,只希望,是江东率先伸出了援手。
当他们抵达“楚黎王行在”,其实就是几间稍高大的瓦屋面前时,邓晨已经想好了说辞。
“我不如将冯异之兵,说成是助楚抗魏的援军……再许一个诸侯之位,秦丰或能动心……”
若能成功,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命,侄儿邓奉也会如诺死命抵挡魏军,让冯异及时抵达襄阳,完成刘秀、邓禹的方略。
然而让邓晨始料未及的是,他甚至都没得到开口的机会,刚抵达就被关进了囚室里,黑乎乎的待了一整夜,到了次日,才昏昏沉沉地被提溜出来。
当邓晨被推入屋内时,却见堂上众人皆站立,唯两人坐于榻上。
正中一人,乃是身着章服的王者,生了浓髯大胡须,身材是典型的短矮南方人形象,肚子稍稍凸出,应就是秦丰。
而另一人,则羽扇纶巾,胡须生得两三缕,还长着一对三角眼,身材稍稍高大而瘦削……
此人一开口,更是标准的关中五陵雅言,他瞥着邓晨:“楚黎王,这是何意?”
秦丰大笑着举手指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乃东汉中枢人物,刘秀姊夫、廷尉、西华侯,邓晨是也!西来欲游说奉先与我降汉,一同对付上邦天子。”
“这是我的诚意,也是邓奉先为先前辱于贵国使者,表达的歉意。”
秦丰竟亲自下堂,对着来客,也就是魏大行令,冯衍微微作揖:
“冯公,如今可信,小王是真心归服于大魏皇帝,甘为列侯了?”
……
“事情便是如此。”
而在襄阳以北的邓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