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班嗣长吁短叹,他倒不是在乎官职、爵位,这些东西汉、新时班氏伏身可得,他只是觉得关中归属未定,想避祸罢了。
但又怕惹怒了魏王,班嗣自己拿不定主意,看向低头看书的堂弟班彪:“叔皮,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班彪的父亲曾经是王莽老友,退而为汉成帝守陵,却没放松对他的教育,班彪从小便好古敏求,与班嗣游学不辍,如今年才二十一,却已才名渐显。
不过,班彪却对儒经和史书更感兴趣,汉成帝所赐的太史公书翻了不下十遍。
他抬起头道:“若是大兄不愿去,走就是了。”
“走?去哪?”
班彪举手投足,指着几个方向:“北地,陇右河西,甚至是渭南, 何处去不得?”
“家业怎么办?”班嗣很愁,他家信奉先人之言,没有囤买太多不动产,屋子也无所谓,可这满室的赐书舍不得啊!对嗜好学问的人而言,这才是乱世里最金贵的东西。
“魏王不是爱书么?就当我家赠与他了。”班彪对第五伦倒也没有全盘否定,至少在钟爱学识上,不愧是扬子云的弟子,可惜啊,终究是难违大势……
班嗣听出来了:“叔皮也觉得,第五伦的王业,不可持久?”
第五伦刚起兵时,豪强士人们没得选,现在却有三个选项了。
“没错,渭南渭北若战,则刘伯升必胜!”班彪笃定地说道。
“为何?”
班彪伸出三个手指:“其一,刘伯升首义于南阳,虽未做天子,却有天下之大义,使王莽震恐,其名号靠着新室通缉十万金,关中咸知,此乃高皇帝之势也。而第五伦违反君臣之份,不过是章邯、赵高之流!虽得了逐莽之名,然而真正的名士,皆不齿其行,兄长没有看到么?同郡的张湛,本是第五伦举主,却闭门不受第五伦的太傅官职。”
“其二,当年陈平比较项羽、高皇帝时说过,项羽为人谦恭有礼,对人爱护,具有清廉节操、喜欢礼仪的士人多归附他。到了论功行赏、授爵封邑时,却又吝啬这些爵邑,功利之士遂远之。”
“而高皇帝傲慢又缺乏礼仪,清廉节操的士人不来归附;但是他能够舍得给人爵位、食邑,那些圆滑没有骨气、好利无耻之徒又多归附于汉。”
“如果谁能去掉双方的短处,兼有二人的长处,那么天下指麾则定矣。”
班彪用他二十多岁只靠看书得来的见识说道:“如今刘伯升不但勇悍仁强颇类项羽,礼贤下士尊重豪右,还舍得分上林之宫苑予人,有高皇帝之大量。反观第五伦,虽也试图礼贤下士,对渭北诸姓竟只舍得赐予子、男微末之爵,反惹其怨。”
“人尽皆知,谁得著姓,谁得天下,第五伦的心思,都在分粮予庶民,欲以小恩小惠市人心上,之所以能得势,是未遇见真英雄,而现在刘伯升来了,两相对比,第五已败!”
班嗣颔首:“第三呢?”
班彪道:“王命在刘,汉当复兴,百姓讴吟,思仰汉德。第五伦虽封官策爵,自立之心昭然若揭,然而他这是逆潮而动,苟昧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必丧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寿!”
听完后班嗣笑了:“叔皮如此欣赏刘伯升,为何不像孔子八世孙一样,抱着礼器去投奔陈胜、吴广呢?”
“刘伯升虽胜算更大,但还有陇右西汉在侧,两汉相争,胜负犹未可知。”
班彪劝兄长:“吾等遭两世之颠覆,罹填塞之阨灾。右扶风就被夹在三方势力中间,一旦战乱再起,必是旧室灭以丘墟,曾不得乎少留啊。”
他倒是潇洒:“倒不如奋袂以离去,超绝迹而远游!”
然而作为家主的班嗣,注定无法如此洒脱,犹豫了许久,叹息道:“我家虽是外戚,但上一代与新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汉家复兴也不一定宽待,如今魏王既然召见,又是为整理书籍之事,还是得去,我与扬子云、桓君实都有故交,第五伦应不会难为我。”
“叔皮,你要走就走罢,也为我家留一种子,若真如你所言,刘伯升及西汉得势,我随魏而死,班氏的延续,就得靠你了!”
……
班嗣昨夜与班彪饮酒至深夜,弹瑟感慨时局艰难,上榻后久久无法入眠,做了一晚上的斗争后,次日还是慢悠悠起来,沐浴更衣后熏香,准备去栎阳接受官职,脸上仍是一百个不情愿。
挪了半天临出门时,却没瞧见班彪来与他作别,不由大奇:“叔皮呢?”
仆人说道:“二君子一早就乘车出门了。”
班嗣大惊:“往何处去了?”
这弟弟虽然要去云游远离战争,但也不至于招呼都不打一声吧!就是去西、南还是北?
“去了东边!”
班嗣一愣,这时候下人才匆匆将班彪留下的信给他送来,班嗣一看,顿时直跺脚:“我的傻弟弟啊!”
却见信上洋洋洒洒,说道:“若夫严子者,绝圣弃智,修生保真,清虚淡泊,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