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上千的灾民鹄候号叫求乞,那些菜绿的脸色,无神的眼睛,城头子路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同情心、秩序和道德都已荡然无存,人们惟一的想法是吃,饥饿主宰了一切。佃农贫户将子女卖给还有余粮的豪强、地主、官吏,卖子女无人要,自己的年轻老婆也卖入女闾。可悲的是,卖一口人,换不回四斗粮,吃不了几天又没了。
老弱妇孺终日等死,年轻力壮者还能铤而走险。
许多两眼灰蒙蒙、东倒西歪的穷小子,就跟城头子路一同滋事,举旗响应赤眉,杀进县寺里,将依然肉食三餐大腹便便的官吏统统放血,打下小豪强坞堡开仓放粮!
原来只要胆子大,手中有刀,吃上饭也没那么难!
就这样,老实人也被逼成了“贼寇”。
他们参加了成昌之战,杀了许多官军,那些大车大车被抛弃的粮食让饥饿的众人吃得肚儿浑圆,缴获的辎重甲兵让自己面貌一新。
可加入赤眉的人靠刀口舔血吃上了饭,和大多数饥肠辘辘的百姓没太大关系。入冬后,兖州情况继续恶化,在儿女无处可卖后,活人吃活人成了常态,有易子而食、易妻而食,甚至还有弑亲而食的。
城头子路回到老家卢县时,发现这儿已一片荒凉,去到当年曾好心接济过他的一户亲戚,想要报恩。环顾四周,真真的家徒四壁,夫妻俩饿得起不了身,只是手里各自捏着带血的刀子,眼睛血红看着对方。
城头子路让人喂他们喝粥,喊了几声后,却发现这家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问了一圈,当爹的言辞闪烁,只说:“卖了。”
而做母亲的只是在哭,眼睛不住看着屋后光秃秃的菜地。
城头子路狐疑之下,让人找了找,最后在土包里,发现了这家两个孩子带血的头发,还有白森森的骨头,骨头上的肉,被人啃得干干净净!
“病死了,野狗掏出来啃的。”
几个月前还心地慈善,帮过城头子路的亲戚一口咬定,城头子路只愤怒地鞭打了他一顿:“你连吃孩儿的胆量都有,当初就没胆子随我离开此处,去别处找食?“
严冬到了,雪花飘落,兖州民众们无柴无米无衣无食,冻馁交迫,那薄命的雪花正象征着他们的命运。
饥荒和求生的欲望,使得他们待不住了,抛弃世世代代安居的故乡,含泪告别祖坟,组成了庞大的行列,在寒冷的气候中行走。因饥寒或筋疲力尽,无数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经常能看到孩子伏在父母尸体上痛哭,“坏人”会不声不响从他身旁走过,视若罔闻;“好人”则停下脚步,将孩子抱走。
吃别人的娃,好过吃自己的。
投靠城头子路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如同飞蝗一样四处游走。抵达一个县,攻下城池,打开官仓,抢劫富户,若是不够,就抢中产,抢和自己一样的穷人,夺走他们藏在地窖里的最后一捧粮食。
吃穷一个县,然后离开,亦造就更多流寇,被迫或主动投靠城头子路,他们从千人壮大到了万人,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最终,汇入了更大的雪球里,迟昭平那多达数万的大军中。
迟昭平攻克了寿良首府东阿,加上成昌缴获的余粮,让忍饥挨饿的城头子路部众吃了顿饱饭。
但大河以南,已经不剩下几座尚未被赤眉攻陷的城池了,县城、坞堡、乡里被祸害殆尽,兖州已空。
迟昭平指着北岸告诉他们:“河北有粮食,元城皇庙、皇庄粮食满仓,我亲眼所见。只要过了河,打下元城,能吃到开春种地。”
这是数月来,迟昭平不断与兖州各路流寇诉说的实情,城头子路对这个戴着傩面故作神秘,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人信之不疑,她可是赤眉三大渠帅之一啊,部众嫡系缴获了大批甲兵,战力不俗,也许真能带着众人活下去。
他们以东阿城为基地,靠着余粮,不断等待,直到几场大雪后,天气更寒,冰层愈厚!
“冰可以踩人行马了。”
十二月下旬,试探着,试探着,有人骑着马,沿着遍布冰凌的河面一点点走了过去,没有跌落窟窿里,尽管他还没上岸,就被一支来自对岸巡防士卒的箭给射落马下。
烽燧以十里一个的密度,分布在大河北岸,一旦见到赤眉,就会燃起薪烟,不同品级代表不同人数、情况。
“多派人寻找能渡河的路。”迟昭平知道,第五伦的大军,就按照烽燧的示意行动,遂在傩面后瓮声瓮气地下达指示,可若是她在天气不好烽烟失灵时,多派杂牌疑兵,从不同地域渡河吸引魏兵主力,让他们扑个空呢?
“城头子路,你挑一个起雾的日子,从苍亭渡河!”
……
烽燧,原本是用来提防塞外胡虏的东西,却用来监视同为中夏之民的“同胞”。
但这仅仅是第五伦的想法,魏地人可从来没将对岸这群饥肠辘辘的家伙视为同胞,而是贼寇饿狼。
与对岸赤眉军大多数人草行露宿,重以饥冻不同,被集结在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