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连忙向第五伦发出邀请:“上吏可要一同听讼?”
“咳咳。”县吏和三老同时咳嗽,鹿啬夫连忙改了说法:“不对,是替本乡主讼!”
“那不是越权么?侵官之害甚于寒啊,诉讼自有啬夫、县丞,督邮则奉命督查,与我户曹何干?”
第五伦却没兴趣做青天大老爷,打了个哈欠道:“我路途疲倦,要小憩片刻,诸君且先忙碌去,饭食一如往日即可,粟熟时唤我一声。”
然后便翻身上榻,背对众人入睡,只在他们后退告辞后,第五伦又抬起手,让挑着行囊进来,又替他磨好墨的第五福跟出去。
第五福对这套路熟得不行,应诺而去,待会自会将诉讼的过程事无巨细禀报第五伦。
第五伦也睡不着,只闭上眼睛,想着这半年的仕官经历。
腊祭的时候,他惊闻关东有好几处农民起义,只觉得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可这老大帝国体量摆在那,樊崇、吕母、绿林等燎了大半年,依然是地方的散兵游勇,虽赶上关东大旱,党众浸多,但朝廷也出动了郡兵镇压,彼此拉锯反复,未能席卷成片。
于是整日依依东望的第五伦,只能耐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等屋外没了脚步声后,他才重新起身,从行囊里取出几张赫蹏(tí)来——就是黄色的麻纸,在关中的丝麻坊能买到,作为纺织业的副产品,已经遍布中原。虽然在第五伦看来略显粗糙,但质量好的已而平整软滑,能够书写了。
相比于竹简和帛,第五伦更钟爱它们。
这些麻纸片上,用细黑线绘制的山、河流、道路等图形,却是第五伦这半年最大的成果:整个列尉郡的详略地图。
“走完这修令县鄜畴乡,全郡十县数十个乡,我便都亲自走过一遍了。”
他古代史虽然不好,但也时常上网键政,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第五伦还是听说过的。
全郡走下来后,对时局形势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最初那几个月,第五伦也曾满腔正义,巡视时遇上有人田边稽首诉讼,便热心地去管,可慢慢他发现……
这世道,真不是多一两个“好官”,就能变好的。张湛算有良心的官吏了,可列尉郡仍变成了这鸟样。
他也曾反复思索这大新怎么了?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真的是体制问题!
就跟晚清民国一样,从内外国策到吏治,经济、土地、民生,无处不有弊病。
新朝一点不新,更像是继承了前汉两边的积疾,王莽倒是看出了病根在人地矛盾,于是一通王田私属的猛药下去,被地方官吏这些庸医一搅合,天下病得更重了。
这世道,最需要的可能不再是药和改良之策,而是一次快刀斩乱麻,一把燃烧一切的火焰。
于是第五伦少了悲天悯人,独善其身经营宗族之余,开始观察和记录这季世的荒唐与怪现象,渐渐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也将各县人口、险要熟记于心,未来都用得上的。
在这过程中,他见过最卑鄙的官吏,目睹贪得无厌的豪强,亲手安葬过朱门外冻饿致死的饿殍,将更多失去了父母茫然游荡的孩子带回第五里安置,已经凑齐半个屯了。
然后,第五伦还将为富不仁者、横征暴敛者,在他眼中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们,都被记到这长长的名单上!
然后在他们的名字后面,标一个醒目的×!
但也时常能遇到在荒诞的世道中坚持自我的良吏,真正带着侠义之心试图拯救更多人的士,相信圣贤仁义之道苦苦求索的儒生。
第五伦也记录下来,在他们名后画一个√。
但更多的官吏,则是随波逐流,无可无不可。你说他们是好人吧,可确实参与了贪赃枉法,靠喝民血来过日子;说是坏人吧,却有点底线,给治下百姓留了些余地,偶尔还做点人事。
比如这鹿啬夫,第五福听完外头的诉讼后来禀报第五伦,说是一起儿子误殴父亲的案件,被邻居告到官府。
若是换了没耐心的官吏,直接判儿子大逆不道,可这鹿啬夫虽然不懂什么春秋决狱,却能细细询问过程。他传唤左邻右舍来求证,最后认为那儿子不是有心,反倒是邻居不怀好意,按在堂上打了一顿。
第五伦微微颔首,至于鹿啬夫一贯如此,还是今日才故意为之,稍后几天有的是时间观察打听。
他记下了修令县各级官吏名字,又在鹿啬夫的名后面,画了一个“?”
这些符号,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命运。
“我,又该如何标记呢?”第五伦忽然想到。
他咬着笔杆想了想后,只在自己手心画下一个……惊叹号!
……
到了次日,不知自己已被贴上标签的鹿啬夫,便带着第五伦的车乘,去往鄜畴山中。
这是第五伦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替扬雄来探望一个老朋友。
如果说长陵一带还是典型的关中平原,那修令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