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挨家挨户排查了一番。小半天下来, 夜色将近。他们只寻到一群老鼠,以及几只脏兮兮的瘦猫。
屋内生活用品俱全,食水也有, 不见任何异常之处。
村民消失得莫名其妙,时敬之又要背过气去。他恨不得调头去找郑奉刀, 拼个你死我活。好歹郑奉刀会喘气,姑且是个实心的活物。
“阿辞, 拿完了记得留铜板,咱们……咱们今晚一定要在这过夜吗?”
“这几天越来越冷,露天过夜容易冻死。”尹辞实话实说。他一点都不讲究,径自借锅蒸肉煮粥, 准备歇息。
他摸透了时敬之的脾气, 便宜师父很好哄——时敬之只要有人陪着, 等他疯狂焦虑完, 总会认命的。
果然, 时敬之扯扯披风, 贴了过来。
“到处整整齐齐,不像遭了山匪。”
“嗯。”
“要是有兽群来过,也不会放着家畜不吃。”
“嗯。”
“阿辞,你说这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尹辞盛了勺热粥, 转头喂给师父,顺便帮他转移注意力:“师尊,你说闫清跑到哪里去了?”
时敬之一下子毛了,险些被粥呛死。他连拖带拽, 硬拉着尹辞出了屋。尹辞甚至没来得及放下铁勺, 米汤迎上寒风, 登时冻成一层薄冰。
好在闫清没有凭空蒸发。
他没走多远, 就停在院门口。青年人立在皑皑积雪里,像棵过于笔直的树。他冲冻红的双手哈了几口气,迷茫地望向空村。
“闫清,先先先回屋里。这地方邪门,天要黑透了,不知道会出来些什么东西……”
“掌门,我想去家里看看。”
时敬之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家”是指什么。
闫清自称半个息庄人。他十一岁便隐藏身份,入了太衡。而在那之前,他必然在这有个家。
只是闫清脸上百感交集,很难分出哪些是悲伤。
这人身世敏感,时敬之并未过问他的童年经历。如今看来,闫清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如意。
时敬之抽抽鼻子,鬼使神差道:“你一个人太不安全,我们陪你去。唔,若是你介意……”
“无妨。”闫清哑着嗓子道。
息庄小是小,一间间农舍称得上干净工整。闫清带他们越过空荡荡的房舍,走向村子角落,停在一座废屋跟前。
废屋比周遭农舍小了一半,荒废良久,远看像堆乱糟糟的废墟。它的院墙散作满地土疙瘩,屋顶塌得一干二净。
屋门口则竖着棵断了腰的枯树,树下压了一块巨石,上头积雪堆了老高。夜色渐深,雪壳泛出冷冷的灰蓝色。
闫清在那石头前蹲下,抹去上面的雪,露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刻痕——
阎子仁之墓。
没有生卒年月,只有简单的五个大字。
见人把亲爹埋院子里,还随便压块石头当墓碑。饶是时敬之不着调,仍被狠狠震惊了一把。他咳出一口血,而后才成功挤出声音:“闫清,这是……”
“我爹。”闫清没有拜祭,依然一脸复杂。
“这是不是有点……要不我们挑个吉时,给令尊挪挪地方?”
“不用。他对我有生恩,我养活他到他死,我们两不相欠。”
闫清挑了块空地坐下,双手轻揉额角,像要把情绪呕出来:“掌门之前没问我身世,我很感激。只是来都来了,说便说吧,也好让你们放心。”
尹辞又嗅到一点戾气,他静静站在时敬之旁边,做出倾听的模样。
闫清身世里没有太多刀光剑影,简单到有点普通。
他爹年轻时投奔过陵教,只是一没鬼眼、二没信物、三不会武功,直接被当成冒牌货,打残了半条腿。
认祖归宗难,江湖追兵却宁错杀不放过。后来他爹成了亲,为躲避追杀,和妻子一起逃至息庄。
自打闫清记事,阎子仁只会喝酒。
闫清干完活回家,要么听他嘟哝老祖宗多不得了,要么被他按着打。少有的清醒时刻,他也只会告诉儿子,以后进陵教当人上人,吃香喝辣,女人随便挑,能过神仙日子。
说到这里,闫清沉默下来。
他望向那块石头,眼里没有恨,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时敬之一时忘了害怕,语气柔和不少:“令慈呢?”
“我娘怀着孕,一路支撑我那残废爹逃到这里,生完我就没了。可怜她一片真心喂了狗,我爹娶她,只是不想断了阎家血脉……我娘连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