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前面招呼客人,你先歇了吧。”
温蕙点点头,霍决又看了看她,确定她平静无事,出去了。
呼啦啦一下子,卧室中就空了。
这房子以前是伯府,后来牛贵又修缮扩建过,上房的进深比一般的房子深得多,众人一走,显得特别空阔。
温蕙转向宋夫人:“劳累夫人了。”
哪有新娘子还招呼这些的。宋夫人又心酸起来,忙道:“夫人客气了。”
温蕙问:“夫人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宋夫人道,“府中管事十分周到,夫人不用担心。”
温蕙道:“劳累夫人到这时候,实是我们厚颜,这就叫管事送夫人回府,不要府上担心。”
她说话全然是官家夫人做派,稳妥又舒服。
宋夫人今天一天对这位霍夫人充满了猜想,怎么都猜不出来她的出身。这时候不免想,这莫非是……哪个落马官员的妻子?叫霍都督看上了,自己娶了过来?
她谢过了温蕙,只该走的时候,欲言又止。
喜娘已经被带下去用饭了,房中并无别人。温蕙道:“夫人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实……”宋夫人吞吐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其实,看着再好的人,也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其实宋夫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一整天了,不说搁在心里难受。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难受的婚礼。
“我看着都督是把夫人放在心上的。”她说。
呼啦啦新房里进来一群男人,可把她吓了一跳。可再想,监察院霍决,似乎传说天煞孤星的命,没有家人了?这一群,就是跟他一起爬上来的人,也算半个家人了。
霍都督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尤其那什么“有我,便有她”,哎呀,宋夫人的心脏都忍不住跳了两跳呢。莫名就觉得耳根热。
热完,才想起来……他是个阉人啊。
顿时失落感占满了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到临别,便忍不住想跟这位霍夫人说点什么,只说了又后悔,明明丈夫叮咛过不多看不多问不多嘴的。
她忙道:“我吃了酒了,说些醉话,夫人便当没听见吧。”
宋夫人是个圆润温婉的普通妇人。她身上有一股子温蕙喜欢的烟火气。
都是柴米油盐的味。
温蕙抿嘴一笑:“夫人说的对,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她道:“若都有心好好过日子,不怕过不好。”
怕的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我懂你,你却不懂我。
宋夫人吁了口气,道:“可不是嘛。”
放心地离去了。
再没旁人了,温蕙道:“帮我脱了大衣裳。”
一顶翟冠,三四斤重,压在头上一天了。
婢女们拥上来帮她拆冠子,摘霞帔,解衣裳。
温蕙道:“我要洗澡。”
婢女们道:“上房的净室有浴池,随时可洗。”
温蕙惊讶。
因着婚前的讲究,上房要做新房,她便没有踏入过上房。
上房是小安收拾的。他两头跑,来来回回问过她许多次。这叔叔虽非血亲,却对他兄长有一颗炽热的心。
温蕙原不曾在意过新房要收拾成什么样子,没有任何要求。但他问得多了,也便开始想。想一想,自然而然便有了要求。
如今看着,细节处,凡她提的,果然都照着弄了。
只净房什么的,没人提过。
温蕙脱了外衫,拆了发髻,卸了妆容,去了净房,吃了一惊。
比旁人家的卧室还大,水汽氤氲间,白玉池子神仙瑶池似的。婢女们已经倒了花瓣进去。春日里已经有了新鲜的花瓣,不必用干花瓣了。
香气四溢。
温蕙褪了衣衫,踩着台阶下了水。水温微烫,正正好。
温蕙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没有人不喜欢享受,温蕙自然喜欢。
只这奢靡的程度,让人有些心惊。
婢女们跪在池边,为她按摩肩颈手臂。
这两个月温蕙早就发现了,霍决的婢女们十分精于此道——那些奢侈的、精致的、周到的伺候。
可以想见霍决平时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是个大人物了,跺跺脚,便有许多人吓得抖如筛糠。
譬如陆正之流。
温蕙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问:“都督房中,有其他女子吗?”
婢女们道:“没有了。”
温蕙问:“之前有个叫蕉叶的?”
婢女声音微颤:“她,许久没看到她了。”
温蕙睁开眼,看了眼婢女,蹙起眉。只是内宅寻常问话罢了,她既作了霍决的妻子,自该把内宅理清,婢女怎地怕成这样?
只婢女跪在池边,将头伏下,额头触着白玉池,头发都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