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月, 但不一会儿乌云就遮盖了过来,把夜空压得低沉。
轰隆隆——
雷电穿梭在云中,很快, 大雨落下, 在天守阁当值的小狐丸看着脚下屋瓦飞檐沐浴大雨,明红色的竖瞳倒映着城之外,那将涸泽分出一角的河流。
滔滔作响,水势凶猛。
天守阁中有着支撑整座城灵力的核心,在御门院来之前, 不是没有天人想越河来夺取隐里之城的人类与这个核心,然而这份灵力在这里放着太久,养着都是刀子, 付丧神日渐强大的力量和核心相呼应,慢慢就具备了强势的锋利感。
贸然过河的天人还没靠岸,延伸出来的植物根系就被付丧神在核心的加持下尽数斩断。
数百年来,至多只会有海中的竈神能绕到岛的后方,悄悄上岸,捕猎人类。
现在数十个御守放置在天守阁内, 灵力的光从门缝透出,是一种十分柔和的月光般的颜色, 即使是在大雨天, 小狐丸也仍能从这光中感受到清雅而舒适的温柔。
一个小小的影子像是落下的小鸟一样,来到天守阁前, 没有刻意向小狐丸掩盖行踪。
来人的动作很轻,小狐丸略带疑问地看过去, 以为是哪个同僚, 但现在也还没到换班的时候, 谁有会冒着大雨上来天守阁?
黑发的男孩站在雨水中,在小狐丸还来不及惊讶上前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笑。
付丧神的脚步猛地一停,嘴巴微微张开,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男孩的脸上笑容很淡,虽然付丧神们清楚地知道他内在的灵魂与外表年纪不符,但这个笑容也是极为少见的。
他站在那微笑,仿佛下一秒天气就能云销雨霁、明月当空,濡湿的黑发就会被风拂过,沉重的水分霎时远去,他两袖清爽。
男孩的手里还持着折扇,除了身形不符之外,小狐丸记得,当初那个黑发的青年就是这样站在涛声作响的河流上,抬起了折扇,分隔出了涸泽岛和隐里城。
那是属于贺茂朝义的笑容。
“祇园钟响,世事无常。”
男孩慢慢念出一句诗,然后对着僵在原地的小狐丸微微一笑。
“我记得,那时候天气尚好,三条把你从炉中取出,淬火的时候,我开玩笑地给你淋上了一盏酒。”
折扇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骨节,节奏与悠然的话语合出一种风雅烂漫的趣味,即是浑身湿透的稚子模样,袖摆还低着雨水,九十九朝此时此刻仍然像是端坐于高处的不俗者。
他缓缓向前,微抬的双眸内平定如风,故作一问:“那是一杯什么酒来着?”
身材高大的付丧神忍不住下拜,胸膛剧烈起伏。
和以往每次要为幼小的主人服务的心态不一样,那是一种克制的激动,仿佛忍耐许久的情绪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但在真正见到人的时候却归顺地引着他弯下背脊。
“是妖铭酒,大江山鬼王其下酿酒师特意送来的,直至千年之后都在被关东一带妖怪们作为交杯酒饮用,意为归附与结义。”
数次敲打后,刀匠擦拭浴火后的灰烬与铁渣,进行最后的打磨。黑发青年抱着兴味的神色悠然上前,鲜红的酒盏倾倒而下,清冽的酒水带着浑雄的力量划过银亮的刀身。
【我记得你有狐狸的血脉,这里也是狐狸的神社,这算不算得上是神明的祝福。】
【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这是那个炉子的谢礼。】青年一抬手,最后几滴酒落下,笑,【锻完了,要一起来喝一杯吗?】
【好,刀都喝上了,怎么能少我这一杯!】
小狐丸回神,耳边再度响起雨声,他低着头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才抬头,“看来您恢复的记忆,是平安时代时的事。”
他面前的男孩脸上微弯的嘴角忽然一扬,笑容一下就从淡雅变成无奈。
九十九朝丧气道:“言下之意就是你也看出我根本没记起来地狱之后的事情,不愧是最开始就跟在我身边的刀啊。”
小狐丸站起身,纠正了一下,“其实三日月比我要早,我只是有幸在您的见证下诞生,随后就一直呆在宫廷之中。”
“那应该这么说:你是遇见我最早的一振刀。”
小狐丸看着九十九朝渐渐变回熟悉的男孩,老实点头,“是。”
说完,他就对着九十九朝一身湿漉漉的状态摇头,找来了一件厚羽织给他披上,不赞同道:“您为什么要下着大雨跑出来,这几天您闭门不见我们,是还在生三日月的气吗?”
审神者和三日月宗近吵了一架,这是这几天御所里全付丧神都在讨论的事情。
御所里现在的付丧神不多,吃个饭基本就能把话题聊遍,小狐丸记得午间用餐的时候加州清光还在抱怨自己门都还没碰就被九十九朝游说了几句,回过神来就已经在田地里看着新结的果实打算挑几个再送过去,结果送是送了,小小的审神者午休去了,没敢出声就又离开了。
了解审神者尿性的刀们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