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意的谈吐,只觉跟自己记忆中的外甥女相差甚远。那个娇气又任性的女娃娃,在关外竟被搓磨成了这般。
外甥女懂事了,楚昌平本应该高兴,但此时他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沉重,她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事,才被迫成熟起来的?
一时间眼底又泛起几分涩意,他道:“阿意,只要舅舅还在,一切就还和从前一样。你就算不是姜家嫡出的大小姐了,也还是我楚家的表小姐,不必苦着自己,知道吗?”
或许是血脉使然,听着这些话,姜言意心中一阵酸涩,眼中也涌上几分泪意:“我知道,舅舅。”
医馆外边有人,姜言意不愿在外人面前哭鼻子,将眼泪强忍了下去。
陆临远手上被划伤了一道口子,他坐在医馆外的一把竹椅上,大夫正在给他包扎。
陆临远提出悔婚那会儿,楚昌平还在永州,隔着千里之遥,便是心中窝火,也不能将陆临远怎么样。
如今见了他,新仇旧恨加一块,做势就要上前揍人:“枉你陆家自诩清流,做的那叫人事吗?我楚家表姑娘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公然悔婚坏她名誉?”
定亲了的女子一旦被退婚,不管是不是女方的过失,被嘲弄都只会是女方。后面再想相个好人家,也只能在低一档的人家里挑,跟退亲的男方门庭相当的人家,都不愿再与之结亲,不然传出去就像是捡人家不要的破鞋一样,惹人笑柄。
姜言意赶紧拦住他:“舅舅,都过去了。”
她如今再不想跟陆临远有任何瓜葛,也怕陆临远误会自己对他还有什么心思。
楚昌平见姜言意拦着自己,以为外甥女对陆临远念念不忘,又怒又难过,喝道:“你个傻姑娘,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姜言意尴尬得头皮发麻:“我没有!舅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前是我执迷不悟!”
那桩婚事,本就是原身强求来的,若说陆临远有什么错,约莫就是他没有跟他那强势的母亲反抗到底,被按头认下了这门亲事。
*
不远处的马车里,封朔透过半撩起的车帘望着医馆外的这一幕,嘴角几乎快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她可不就是在护着陆临远?
他知道她跟陆临远订过亲,他有他的傲气,对于她们那段过往,他一直没派人去查,但这一刻,他无比想知道她们过去都有些什么。
她说她瞒了自己很多事,要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感情,其中是不是就有陆临远的原因。
今日出来的有些久了,寒风侵骨,哪怕披了狐裘,后背的伤还是从骨子里泛出丝丝疼意,封朔掩唇低咳两声。
邢尧在马车外听见封朔咳嗽,有些担忧道:“主子,先回府吧。”
封朔目光落在那道清丽的身影上很久,才放下车帘,“她和陆临远的过去,一张纸都不许漏下的给本王查清楚。”
这森寒阴冷的嗓音让邢尧心头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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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言意感觉到有一束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四下看了一眼,只瞧见对面街角一辆缓缓驾走的气派马车。
隔太远她瞧不见马车上的徽印,但莫名觉得方才那道视线,就是从马车中传来的。
此时,大夫也帮陆临远包扎好了手臂上的伤口。
姜言意那“执迷不悟”四字,在陆临远听来,却莫名地有些刺耳。
她曾经的确是“执迷不悟”,甚至说一句恬不知耻也不为过。
但如今这话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陆临远突然觉得,她从前对他的那些喜欢,都变得轻飘飘的,好似一片细沙糊出的幻影,被“执迷不悟”这四字一砸,就散了一地,再也寻不到了。
他掩下心中莫名的情绪,起身向楚昌平作了一揖:“悔婚一事,是临远对不住姜姑娘。但感情之事,总不能强求。”
楚昌平忍下怒气,看着眼前这个作揖致歉的青年道:“你一句对不住就能了事,她赔上的却几乎是一辈子。”
若没有那一场婚约,不会有无妄之喜,在悔婚之后,也不会就酿成无妄之灾。
楚昌平是个粗人,但对自己外甥女的秉性还是了解几分,不到穷途末路之时,她不会做出那等不计后果之事。
姜尚书的偏心楚昌平早就见识过,他记得有一年新春,他去姜家拜年,那时的姜言意才五岁,姜尚书带着庶出的女儿跟宾客们寒暄,对她这个嫡出的女儿不理不睬,前来拜年的人若是不问一句,怕是得以为那庶出的女儿才是姜家嫡女。
五岁大的奶娃娃躲到后院里偷偷地哭,他抱着自家外甥女出府去街上看花灯,给她买了一堆小玩意才把人哄住了。但送她回家时,奶娃娃还是瘪着嘴哭,眼泪跟滚珠子似的:“舅舅,爹爹不喜欢我,没人喜欢我……”
就是从那时起,楚昌平想着,他楚家的表姑娘,自有他楚家人宠着。
别人有的,他楚昌平的外甥女也一样不差。
他知道那孩子从小就心思敏感,他妹妹姜夫人又是个一味溺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