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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林荫大道两侧的悬铃木枝叶葳蕤,绿荫深浓如墨,斑驳泼洒向兰德伊舍街17号粉刷雪白的外墙。
这是一座漂亮的三层小楼,附带一个大花园。
蔷薇藤垂下房檐,浪荡招摇,花园中,粉紫与靛蓝的绣球簇拥着大理石喷水池,几只雀鸟伶俐地扒住池沿,啾鸣着,用嫩黄的短喙汲水。
年轻的男仆维尔与管家先生小步跑出花园,双双在马车门旁躬身侍立。
维尔是昨天才得到上工通知的,与事先接触过雇主的管家先生不同,他对这位斥重金租下兰德伊舍街17号的新贵尚不了解,因此他难掩好奇,让余光谨慎地飘向正在迈出马车的人——
道文·佩兰。
近几个月来在泰蒙王国贵族阶级迅速走红、声名大噪的人偶师,年轻得令人羡嫉的艺术家,被引领泰蒙王国艺术风潮的波吉亚公爵赐予极高评价的幸运儿。
“那双灵巧得宛如被缪斯亲吻过的手向瓷土与高岭土中注入了一个个娇柔曼妙的灵魂,他让我们得以窥见陶瓷艺术所能抵达的极致……”公爵毫不吝惜对道文的赞美,这使得道文最近创作的陶瓷人偶在各大艺术品拍卖行中成为了能令收藏家们抢破头的紧俏货。
男仆维尔向道文·佩兰瞟去。
这位人偶大师的个子很高,骨架宽大,好在那丝毫没让他显得蠢钝。紧实流畅的肌肉被裹在深色正装中,胸肌很鼓,将泛着细腻丝光的衬衫面料绷出了浅浅的纹路……这与大众印象中的艺术家形象并不相符。但或许这与他从事的艺术形式有关,拉胚是陶艺师的基本技能,同时也是一项相当累人的体力活儿。
传闻中,这位人偶大师因模样丑陋极少现身于公开场合,关于道文的脸,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尖酸刻薄的俏皮话——“道文·佩兰的脸稀烂得像个微缩的炼狱,他用脸皮囚禁了无数哀嚎的灵魂,每当他需要制造人偶,他都会从炼狱中抓起一颗灵魂揉进泥胚里,那些活灵活现的人偶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那或许是其他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的恶意诽谤,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说明道文制作的人偶确实如同灌注过灵魂一般灵动秀美,栩栩如生。维尔伺候上一位雇主时有幸跟随其进入某个大拍卖行并目睹了道文人偶艺术的风采:那是一尊十八英寸高的陶瓷人偶,一条凄美哀婉的小人鱼,露珠般娇柔,神情令人心碎。
构成她上肢的白陶被打磨得极其细腻,分明是脆而硬的陶,却给人以一种熟蛋白般弹软莹润的观感。尾鳞呈过渡色,由青蓝渐渐转至珍珠白——绚烂如虹彩的珍珠光泽,乍看是白,却会随光线不断变化色泽。
维尔后来才知道那些鳞片是道文用极细极尖硬的金属针一针一针在陶胚上戳刺出沟痕再进行着色的,他用青金石粉末为青鳞着色,再用磨碎至齑粉并几经过筛的细腻珍珠粉为白鳞着色,更别提小人鱼那细软白金发丝间点缀的各种微型珠宝、发饰,那尽是道文亲手打磨而出。
最后这尊小人鱼陶瓷人偶拍出了三千金图尔苏的恐怖价格。
维尔两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金币,他也并不是什么懂得艺术鉴赏的贵族老爷,可他竟……他竟莫名地觉得那尊人偶确实值得三千枚金币。
他说不好,那种感觉太抽象了,简而言之,他觉得制作者似乎对那尊人偶怀有极深浓的爱意,一针、一刻、一笔……那是个由炽烈的爱火烧制出的小东西,而不是炉窑。小人鱼那纤细的陶瓷身体中仿佛承载着满满的酸楚、柔情与哀伤,可望不可即的恋人,破灭如海上泡沫。
维尔羞于承认——那太蠢了,在他看来,那可真是蠢得令人笑掉大牙——但是在第一眼看见那尊小美人鱼时,他被一股浓烈而痛苦的情感冲击得几乎落下眼泪,险些在雇主面前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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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回忆着那个带给他极大震撼的小美人鱼与那些流言蜚语,带着几分敬畏地瞄向道文的脸。
待到看清楚后,维尔的脸色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