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当差的,为何都比不过你们敬事房,倒也是有道理,哪有人像你们这群猴崽子,不分时辰不分天气,无孔不入......”
何顺几声干笑,身后的大桶子从那门缝里挤进来,将手里的几枚铜钱往嬷嬷跟前一抛,“没了我们,嬷嬷又何来的生财之道。”
嬷嬷捏住那铜钱,又笑骂了一声猴崽子,“桶换了,赶紧走。”
何顺将里头敬事房的那空桶子横放在车上,口子朝里,顺顺当当地出了浣衣局。
离了浣衣局那条路,何顺才用手轻轻敲了敲桶侧,里头一声回应,何顺心神会领,拉着木桶直往御膳房的方向。
事前两人都交代了清楚。
“到了御膳房,你去后厨清理臊水,时辰一到,自有人接应,若是有个意外,三声鸟鸣为暗号,到时就得靠你自己,哪里安全,你便躲哪儿。”
姜漓都明白。
笃定了大雨滂沱,意外的可能性定也小。
马车轱辘一滚动,姜漓缩紧了身子,从敞开的桶口子里往外瞧,雨雾连绵,黑漆漆一片瞧不见旁的,只余耳边如炮竹炸开的雨滴声。
初时那雨滴声大地震耳,渐渐地又远了去,恍惚之间,耳畔似是被药谷里的风扑了过来,姜漓又身在了药谷的废草堆里,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山头,雨点子砸进泥土,满鼻的血腥味。
药谷十几号人,没一个活口。
满山的绿茵成了焦黑,她睁着眼睛,透过面前的干草堆往外瞧,那日也是大雨,也同这般漆黑一片,什么也没瞧见,唯有霹雳的雨声格外地清晰。
她的一双绣鞋在血水里浸泡了一晚,后来姜老爷将她从草堆里刨出来,告诉她,这辈子她就叫姜漓。
她知道她又新生了。
她曾听人说过,猫有九条命,想来她同那猫也差不了多少,没那么容易死,是以,当姜夫人心疼嫡姐的身子,生出了要将她掉包送进宫的打算后,她明知道,却装了瞎。
她将能还的恩情,都尽量地还了。
还不了的,日后等她到了阴曹地府,她再去当面感谢。
若今夜能出去,她想回药谷一个人过日子,她不想再给人添麻烦,也不想再欠人恩情。
姜漓的思绪渐渐飘远,马车却是突地一顿,紧接着木桶的外侧一声急切的敲击声,姜漓猛地回神,前头的何顺已放下马车,淌着雨水,脚步越走越远,雨里隐隐的两道说话声传来,虽隔得远,姜漓听不清楚说了啥,却是绷紧了身子,知道何顺这是遇上了人。
来寻人的正是高沾派来的小太监。
从含熏殿过来,小太监撑着一把油纸伞,见到何顺,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声道,“你怎的还在这,赶紧回去当值,再晚点,看高总管不扒了你一层皮。”
何顺捏了一把汗,“行,等我运了桶子就来。”
“这都啥时候了,还管什么桶子,你先去含熏殿,桶子就交给我......”
“哎哟......”
“什么出息!平地你也能摔跟头......”
姜漓在马车内紧张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待远处的说话声彻底的消失,雨势也缓了些,姜漓一只耳朵附在桶侧,果不其然,没过一阵,三声不高不低的鸟鸣声传来,姜漓翻身从木桶里出来,一身的太监装扮,急切地穿梭在了雨雾里。
雨夜的路,姜漓分不清是哪儿,只顾着往前走。
滂沱大雨从头淋下,姜漓努力压住心口的慌乱,让自己镇定地抬起头来,去辨别御膳房的方向。
她不能暴露。
她必须得出去。
只要到了御膳房就好。
雨水顺着她的衣裳往下滴,姜漓的脚步没有半丝停留,待她立在通往御膳房的那条口子上,看着跟前的那条长长的甬道时,终是平静了下来,即便是雨夜,那灯火也是沿着甬道笔直地连成了两条线,一眼望不到尽头。
没有何顺,她根本走不出跟前的这条甬道。
姜漓孤零零地立在那。
一股悲凉从心底升起,这牢笼子里,到底是不同旁处,想要出去如同登天,今日这一回成不了事,日后也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
姜漓立了一阵,掉回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