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里, 裴君宝正在跟一捆一捆的烂账斗争。
见帝王亲临,他赶紧放下笔,躬身汇报。
裴君宝尚未加冠,但讲起账目来条理清晰、枯燥无比。
谢怀安旁听了一会就昏昏欲睡, 脑袋轻点。
裴修仪也奉命跟来了, 得到帝王的示意暗笑一声。
“仙师, 请与我在屏风后稍坐。”裴修仪轻声道。
裴修仪引着谢怀安在屏风后坐好,给他投喂零嘴, 跟他轻声细语地说话,夸图纸看得好。
裴修仪已经年过三十, 在谢怀安的印象中是成熟的大人。
谢怀安起初有些拘谨, 待裴修仪从袖子中掏出小机关后立刻喜笑颜开, 笑得越来越自然。
等裴修仪再端来一碗热好的甜汤,谢怀安已经对他眉眼弯弯, 满脸写着“自己人”。
裴修仪:“……”
真可爱, 真好骗。唉。
外间,裴君宝说完了账。
鸿曜叫面无表情的少年抱着两捆账目换个地方干活, 换了裴文正过来。
裴修仪继续跟谢怀安说悄悄话:
“刚才那是我外甥, 现在是我亲弟。以前在各个分坛干活, 一直想引荐给仙师看看。”
换句话说, 他们都没见过从小叽叽喳喳的谢怀安。
谢怀安没听懂裴修仪的话里有话, 敬佩地听着外面的汇报。
在工部接管之前, 裴文正暂管织造局, 此时裴文正在说织造局与玄机阁匠人的融合情况、预计的年度目标及产量。
这套思维方式像极了谢怀安上辈子见过经理人。
一个工作狂上司的身边, 全是同样的工作狂。谢怀安感觉自己是一条误入的咸鱼, 瑟瑟发抖。
“玄机阁人才辈出, 大景有福了。”谢怀安道。
裴修仪非常合时宜地又给谢怀安投喂了一盘点心:
“多亏有仙师在, 以后常来找我们玩啊。”
“如果不打扰诸位的话……”
谢怀安想起自己每天都是吃和玩的时间表,看了一眼裴修仪浓重的黑眼圈,颇有些心虚地拿起一块点心。
说起来,裴阁主的黑眼圈还挺好看的。
像浓艳大美人的烟熏妆。若是再涂个嘴唇,整个昭歌的时尚风潮都要变了。
“仙师又走神了,来尝尝文正调茶的手艺。”
裴修仪眼波含笑,在账房里走出了酒宴风范,给谢怀安撤下甜汤,殷勤地又换了杯热茶。
屏风后,鸿曜干咳了一声。
谢怀安不知怎么,本想直接夸裴阁主生得好看,立刻不敢开口。
裴文正奏完事,进来了萧惟深和周隐。
这两个也算谢怀安的熟人。
谢怀安支起耳朵,关切地听着。
谢怀安一直记得萧惟深,他是那天卜算打破僵局第一个走上前的人,也是更早前他第一个占卜出来的清流士子。
裴修仪看到谢怀安的神情,轻声讲解道:
“萧大人现在是工部尚书,玄机阁日后的一部分机关农具都会并到工部……”
谢怀安听得频频点头。
虽然他没怎么思考,听出萧惟深实现了理想,当初圈出的人们现在都过的不错,就将裴修仪的话左耳过右耳出了。
裴修仪忍住捏谢怀安鼻尖的念头,给他递了一张手帕。
萧惟深也是个工作狂。
他的述职非常详尽,似乎要将满腔热血都想投入到百废俱兴的建设中,对帝王再三请示希望仙师莅临工部,一堆用具等着指导改良。
周隐过目不忘,像个活字典。跟萧惟深一样将仙师捧到天上,甚至当着自己直接上司、顶头上司脱口而出,说什么都不想干了,愿为仙师一辈子磨墨画图。
谢怀安吓一跳,甜茶都不香了。
他有些坐立不安地看向裴修仪。一来觉得自己被高抬了,二来被工作狂的气势吓住。
只觉得在这个空间里还在茶歇的自己格格不入,好在还有裴阁主陪着摸鱼。
裴阁主说:“差不多他们该结束了,怀安,自己歇一会,我去奏事。”
谢怀安:“……”
谢怀安没在意一直叫他“仙师”的裴修仪为什么变了称呼,看着裴阁主骤然严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