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识趣,吕布正要顺水推舟,但话刚到嘴边,他眼珠一转,忽就改了主意。
罢了罢了,他之前数次拒官,这会儿却是主动讨要。
自个儿出尔反尔,本就面上无光。
若老这么横冲直闯的,惹得项王不快,反坏了他计划,那可咋整?
“不必,”吕布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简直惊坏众人而不自知:“布等等便是。”
话音刚落,在众目睽睽之下,吕布竟当真就歪倚在一处玉狮纹路的石柱上,心情甚佳地等待起来。
然而他难得耐心好,愿等一回,卫兵却知他在项王心中那极高地位,哪敢让他真等下去?
况且吕将军看似心情不错,但倘若等到中途不耐烦了,这连项王都敢上手揍个鼻青脸肿的大煞星,保不准要对他们几个小兵开个杀戒……那可是易如反掌!
众人心中微凛,悄然互视一眼,默契地做出决定。
其余人若无其事地接着守着,其中一人直接进殿去,向项王通报此事。
项羽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幕僚们汇报他离城这两月中、咸阳周边的诸多事务,不时陷入沉吟。
乍闻爱将奉先来此,他那沉寂幽深的眸底,好似倏然亮起一簇火光。
原本微微前躬了些许弧度的宽肩脊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
他不假思索道:“拦着作甚?快让奉先进来。”
哪有人敢拦?分明是吕将军自己要等!
那亲兵心中暗道。
却也如释重负,知晓这声通报未通报错,连忙趋出,恭恭敬敬地请吕布入殿了。
吕布此时双目放空,正精心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在不损自个儿颜面的情况下糊弄那憨王、委婉地讨个郡守做。
闻言虽有些许意外,倒是不疑有他,大大方方地进了殿去。
目送他那张扬背影潇洒入内,亲兵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长舒了口气。
而殿中楚国文臣,对吕布这位被公认是智勇双全的奇士的姗姗到来,也早已习以为常。
吕布大摇大摆地走入殿中,又被领到了刚临时安置的那处距项王最近的次席上落座,文臣们皆是目不斜视,仍议论着方才话题。
项羽自吕布入殿后,目光便一直定在他身上,不曾有片刻转移。
直到吕布大马金刀地坐下,却不开口,而是自顾自地要了汤饮时,始终没等到对方开口的项羽才缓缓移开目光,若有所思。
他思索半晌,方回了神,继续认真聆听文臣所论。
吕布曾在董胖子前过得如鱼得水,骨子里便有着能屈能伸地狡黠,深谙一旦有求于君上,就需端正态度,放低身架的道理。
哪怕跟着旁听这持续了好些个时辰、枯燥无味的文臣廷辩,他也始终保持清醒,神色正经,并未趁机会周公去。
待廷辩一毕,众人散去,项羽终于得以重新看向不知为何忽然而知的爱将,沉声询道:“奉先忽至,是为何事?”
来了!
吕布精神一擞,赶紧坐直了,面上娴熟地挂起一丝讨好的笑,铿锵有力道:“布虽不才,愿为大王分忧!”
项羽微愣。
他默默听着爱将眉飞色舞地讲述那巴蜀之地的好处、又义愤填膺道不该便宜了那卑劣无耻的刘耗子、接着话锋一转,道愿虚领巴蜀二郡郡守之职,领关中军五万,奔袭入蜀,将沃地收复。
项羽足足消化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蹙起眉头,在吕布那闪闪发光的目光中,冷硬道:“不可。”
此话一出,顿叫吕布傻眼了,着急问道:“敢问大王,是为何故?”
……太远,不好。
项羽抿了抿唇。
经他深思熟虑,似奉先这般无欲无求,一心为楚的骨鲠忠良,决不可轻慢对待。
奉先不愿为王,不愿领郡……
他便有了只再一两年,就将奉先擢用为楚国大司马,久镇国度咸阳的计划。
出于直觉,他未将真实念头道出,只板着面孔,淡淡道:“时机未到。”
见吕布瞪大眼睛,还要再辨,项羽心头微紧,急中生智,稍显急促地补充了句:“奉先若有疑虑未解,待亚父归来,可询之。”
范增到底年事已高,不敌随军的劳顿,在中途偶染风寒,索性受了项王美意,在大军留下三千精兵保护的情况下,暂留在关外一小县修养。
病去如抽丝,待范增归都,少说也还得等上半个月。
项羽一搬出范增那聪明人,吕布便信了十成,面上顿时难掩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