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宴的提议, 周韫许了。
正如刘妃所说那般,近日宫中颇为冷清,是该叫这宫中热闹起来了。
消息传进御书房时, 傅昀正沉默着,他看着低下恭敬行礼的人, 眸色复杂。
沈青秋跪在地上,虽是垂着头, 却是脊背挺直,不卑不亢。
殿内暗香浮沉, 张崇埋着头, 将不解和惊讶皆压在心底。
沉默好久,傅昀终于沉沉开口:
“你真的要辞官?”
沈青秋略抬眉, 他面容清隽,依旧是曾惊艳整个长安城的那个人,可他的脸侧, 却刻着一道疤,深深印在脸上, 就好似一副画上被染上墨点。
分外叫人替他惋惜。
可当事人却毫不在意, 沈青秋平静地说:
“面容有损者,本就不可入朝为官, 臣想好了。”
更何况,如今他心愿已了。
那人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日后, 他再也帮不得她什么了。
与其离她这般近地相望, 不若躲得远远的。
沈青秋从不小看一个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不论男女。
傅昀眯起眸子。
沈青秋心悦周韫,在某个刹那间, 他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这样的人,他不会放心留在周韫身边。
尤其是在……傅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青秋脸侧的疤痕。
他为周韫做得越多,傅昀就越容不下他。
可偏生,自沈青秋入朝为官后,即使他是傅巯的人,他手底下也没出一件冤案。
大理寺在他手下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傅昀知晓,沈青秋这人,他天生就该当官,也会是个好官。
若沈青秋忠心耿耿为一人,谁能拒绝他?
傅昀终究是惜才,所以他说:“朕给你三日时间好好考虑,可真的要辞官?”
“不必了,皇上。”
沈青秋不卑不亢地抬起头,他打断了傅昀的话:“皇上,微臣入仕,本就只为私心,如今心愿已了。”
他身子素来不好,傅巯去世后,脸上时刻添着分惨白。
沈青秋抵唇,闷声咳嗽堵在喉间,半晌,他扯开抹笑,有些恍惚,却声色惊艳:
“微臣这身子不争气,剩下的这点时间,微臣想回家乡。”
剩下的这点时间?
傅昀几不可察地拧起眉心,眸色暗沉了些,殿内寂静许久,熏香散着袅袅白烟,傅昀终于开口:
“你既心意已决,朕便准了。”
沈青秋作揖叩谢,走出御书房时,外间阳光正好,映在他清隽的眉眼上,让旁人不忍移开视线。
沈青秋却侧头,朝后宫看了一眼,仿若似在看某个人一般。
遂后,他没有回头,一步步地朝宫外走去。
他这一生都在报恩。
欠周韫的,他倾尽所有去偿还了。
可他这平生,还亏欠一人。
旁人察觉他对周韫不同,皆说他爱慕周韫。
他说不上,那是否就是爱慕。
可他知晓,在那年,他挤在一堆难民中,众星拱月般的周韫出现在他眼前后,从此,他眼中再看不见旁人。
因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束光啊。
和他格格不入,他明知攀不上,却还是竭尽全力,想要向她靠近。
离开皇宫时,竹铯驾着马车在等着他,见他出来,忙扶着他上了马车,然后不解地问他:
“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大人辞官后,就不得再叫大人了。
沈青秋紧紧握着手中的簪子,他脸色泛白地阖眸,抿唇轻声说:
“……回郭城。”
一切的开始皆在郭城,如今,他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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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长安城中总藏不住事,赏梅宴的请帖送出宫后,时秋也带回来一场闹剧。
周韫捧着杯盏的手稍顿,险些没握住杯盏。
她倏地回头,错愕不解:
“什么?”
时秋也惋惜地摇头:“昨日沈大人辞官回乡,靖和郡主知晓后,连夜骑马追出了长安城,长公主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请皇上派人去将靖和郡主拦回来。”
周韫将杯盏放在案桌上,动作有些不稳,杯盏磕了下案桌。
周韫抿了抿唇,眸色稍闪,说不上什么感觉,只堪声问了句:
“他为何辞官?”
时秋稍顿,呐呐噤声。
这朝臣为何辞官,她就不知晓了。
不过……
“奴婢听说,沈大人脸上好似留了疤。”
周韫错愕,除了傅巯那个疯子,谁能忍心叫沈青秋那张脸上留疤?
倏地,周韫纤细的指尖攥紧了手帕。
她恍惚间想起,傅巯那疯子,最后被发现,就是在沈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