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方氏,说:“凝雨,看夫人。”
凝雨应喏后,傅玄邈在桌上挑选部分奏折,剩下命人收起来后,带着筛选后的奏折离开书房。
傅玄邈和燕回脚步声远去后,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方氏像个失魂木偶,枯站默默流泪。
凝雨再次尝试带她离开,方氏不断后退,眼泪从无神双眼中滚滚而出:
“滚!都滚!”
凝雨犹豫片刻,知晓方氏脾『性』的她知道此时此刻她是没有办法强迫方氏。凝雨无奈:“奴婢就在门外候,夫人还是擦一擦脸,尽快回房吧……免得公子回来,又要生气。”
凝雨福一福,低头走出了房门。
方氏呆呆地站,眼泪流个不停。忽然,她呆滞目光注意到了宣纸上那片银杏。
金黄被墨『色』侵染,堕入了无边的深渊。
她呆呆地走到桌前,毫无血『色』的手指轻轻触碰过银杏金黄边缘。
“小姐,小姐……你银杏终于黄!”
一个赤诚热烈声音从心里响起,催生出更多眼泪涌出。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去山上给摘银杏叶,又好看又干净,小姐可以选喜欢的来做书签——不够再去摘!”
断了线的泪珠接二连三打湿宣纸。
“儿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你……”她失魂落魄地喃喃。
方氏收回手时候,碰倒桌上文竹棂格架格,架子上笔具哗啦啦地落了出来,方氏双眼近盲,手忙脚『乱』地『摸』索四处滚落的笔具,手指和衣
袖都染上墨迹。
一只玉螭纹笔从桌上滚落,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方氏急忙弯腰去拣,一不小心撞上书桌某处,轻轻一声开合声,方氏背面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
方氏握着那只玉螭纹笔,抬头往身后看去。
书房一如往常,似乎并无变化,刚刚那两声前后响起的声响,似乎也是她一时错觉。
方氏被某吸引驱使,怔怔起身走向正前方那副悬挂在墙上兰竹石图。
这幅图没有落款,兰竹笔力劲健,风流尽显,枯笔勾出顽石轮廓,干笔皴擦石面,冷硬孤高韵味由内而发。
方氏伸出手,取这幅画。
一个方方正正,有半条手臂深的洞口出现在画卷后。
靠放着一些和各大官员之间的书信,方氏双眼不便,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便放到了一边。她无意追究傅玄邈在朝廷中培养起多少党羽,正要新挂上画卷,视线被最里面的一只木匣吸引。
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在木匣中吸引她,方氏情不自禁地,取出了藏在最深处木匣。
木匣并没有锁,她轻而易举便打开,匣子里是满满当当木雕小儿……形态各异,神情各不相同可爱小儿。
有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有蜷缩在摇篮中咬手指头的,有兴致勃勃学爬的,有张开双手牙牙学语……方氏用颤抖双手拿出匣子里一个又一个木雕小儿。
他们之间的形态迥异,但样貌都有相似之处。
渐渐,小儿长大,变成穿大袖宽衣,已有风雅样貌少年。
到了匣子底部,少年手握棋子,已能在黑白棋盘上指点江山。一抹干涸之后的刺目暗红,永远地流在了少年衣袖上。
一个又一个惟妙惟肖木雕小人被从木匣中拿出,展现出一个少年的成长轨迹,和背后注视那人沉默深深爱意。
这条成长的轨迹在少年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
她知道原因,被雕刻成木雕少年也知道。
方氏颤抖不已,几乎站立不住。泪水如倾盆大雨,冲刷在她惨白的脸上。木匣从她手中跌落,木雕落了满地。自她喉中发出的声音似哭似笑,回『荡』在安静书房里。
凝雨从屋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本能地觉得闯了大祸。
“夫人!们快回去吧!”凝雨冲了上来,拉方氏手臂就要往走。
方氏瘦小身躯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凝雨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把推来跌坐地上。
方氏摇摇晃晃站在原地,神情癫狂,满是泪痕脸上『露』着一抹惨笑:
“他知道……”
凝雨害怕地看她:“夫人……你在说什么?”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方氏边哭边笑,一生所受压迫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都通过那具单薄病弱的身体,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
“知道——还是杀他!”
方氏浑身力气都在刚刚那声大吼里用尽,她的身体无力跌坐来,只剩眼泪还在不知疲倦地往汹涌。
她忽然明白。
在这绝望悲痛顶点,她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地明白。
就是因为他知道……
所以才亲手杀那个给他生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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