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月, 沈珠曦又一次回到了寿州。
夏季已经入了尾声,沈珠曦期盼已久的雨季即将到来。每次途经一地就体量膨胀的燕军如一条迟缓的老年长蛇,缓缓游『荡』入辽阔的寿州境内。
考虑了沈珠曦的意见, 沈素璋选择了在距离吞洞仅有二十里路程的平原里安营扎寨。
沈珠曦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 晚间担心外出碰见傅玄邈, 便一步未出,一直昏睡到第二日被宫叫醒。
她昨日梦见了李鹜,乍然被叫醒,还没回过神来, 『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说:“李屁人……别烦我……”
“越国公主……快醒醒……陛下召见……”
陛下二字让沈珠曦一下清醒了。她连忙起身洗漱, 匆匆前往沈素璋所在的王帐。
华美精致的王帐内,摇曳的纱帘后传来沈素璋和宰相王诀严肃的窃语声, 宫通报越国公主求见后, 那微弱的交谈声立即停了。旋即,沈素璋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六妹来了,快快来。”沈素璋一边笑着一边从帘后走了出来。
今日他也穿着一身于帝王来说,过于轻佻明亮的常服袍。沈珠曦从他的衣裳纹样上垂下眼, 恭恭敬敬地行了跪礼:“珠曦参见皇兄。”
“起来罢, 你我见外什么?”等沈珠曦行完礼,沈素璋才笑着将人扶了起来。
白发白须的王诀在一旁揖了揖:“陛下, 老臣就先下去了。”
“去吧。”沈素璋不在意地挥了挥。
王诀向沈珠曦默默行了一礼, 在趋步前来的大总管的搀扶下, 慢慢走出了王帐。
“坐罢。”沈素璋向着罗汉床一扬,自己率先在榻几一侧坐了下来。
一个窈窕宫趋步上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放下了两盏清香四溢的绿茶。
“今年的雨前龙井格外有茶香,你试试。”沈素璋道。
沈珠曦拿起茶盏, 龙井特有的茶香便扑面而来。她一脸惊叹地赞了一声好茶,然后将抿入口的茶水借着擦嘴的时候,悄悄吐在了绣帕上。
这都是母妃教过的入门级宫斗技了。
不是沈珠曦怀疑沈素璋的德行,而是目前看来,沈珠曦没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他的德行。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六妹这几日在傅玄邈身边,可有什么收获或者感想啊?”沈素璋状若随意地说。
“方氏水土不服,卧床不起。傅玄邈近日都在方氏的病床前侍疾,珠曦近来和他未曾见过几面。”沈珠曦低着头,谨慎道。
“一出建州就病倒了,不的人听了,还觉得是朕苛待这寡『妇』呢。”沈素璋歪斜着身靠在罗汉床上,嘴边『露』出一抹讥讽,“这下第一公孝心可嘉,营地里的人都在夸赞他衣不解带地服侍病母呢,你说,朕要不要专门发个圣旨夸一夸他?”
沈珠曦不想掺和两人的明争暗斗,谁道下一刻不被推出去当枪使?
她一脸笨拙的慌张道:“珠曦惶恐……”
沈素璋抬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惶恐什么?”
“珠曦怕不尽早解除婚约,连带着珠曦也被阿兄厌恶……”
沈素璋叹了口气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也怪不得你。”
他望着面前的茶盏,眼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当年……父皇是有意给你和傅玄邈解除婚约的,只是……”
沈素璋半遮半掩的一席话让沈珠曦加茫然。
“父皇若是不喜傅氏,为何一始又要赐婚我和傅玄邈?”
“坊间传言,你和傅玄邈的婚约是因为他英雄救美,父皇为保全你的清白才顺水推舟钦点傅玄邈为驸马。但其实,你落水那事可大可小,你那年纪,何来的清白一说?”
沈素璋眯眼靠在罗汉床上,像一只绮丽的猫。他挥了挥,殿内的宫内侍纷纷无声退出了帐内。
“父皇那时尚不傅氏狼野心,还因早年一桩旧事,傅汝秩心怀愧疚,再加上先皇后屡次言,父皇这才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沈素璋缓缓道,“你猜,是谁最先提出结亲的意思?”
“……先皇后?”沈珠曦试探道。
“是傅玄邈。”
沈素璋唇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轻笑,右轻轻玩起了腰间玉佩上的络。
“是他屡次向傅汝秩请求,傅汝秩才找到先皇后,请她为此事周旋。”
“后来,父皇和傅汝秩在政事上的分歧越来越大,且察觉到傅氏已经如日,若是再和下豪商白氏联姻,日后若生起不臣之心,大燕再想镇压可就难了。因此,父皇便想为你和傅玄邈解除婚约。可是……当他意识到傅氏尾大不掉时,傅汝秩两父已经控了朝野,他几次想要解除你们的婚约,都被傅氏狡猾地阻挠了下来。”
这些往事内幕,从前没有任何人和沈珠曦说过。她分明是这桩婚事里的当事人,却没有一个人认为她应该道这些。
第一次走这桩赐婚的背后,沈珠曦不禁听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