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希望自己这辈子需要露的宿, 在这几天里已经全部用完。
为了甩掉韩逢月穷追不舍的追兵,在短短六日里,沈珠曦接连穿梭了唐州、隋州、汝州和许州边界, 沿途歇过各种破庙和山洞,听过各种虎啸和狼嚎。
原本沈珠曦看见就会一蹦三尺高的老鼠, 她现在也麻木了——如果住过山洞, 就知道老鼠不是最可怕的东西。
蝙蝠和蜈蚣才是。
他们整日和山林洞穴打交道, 出于方便的理由,李鹜又换下了他的锦衣皂靴, 穿上了能够让他肆意摸爬滚打的粗布衣裳,沈珠曦也特意拿出最便宜的一套衣裳穿在身上, 打算磨得够破后就直接扔掉。
好不容易,他们才在隋州边境甩开了追兵,经过一番重新规划路径后, 李鹜决定从申州一路东去,直入湖广地区的湖州。
当天晚上,他们途径一个小村庄,李鹊和村口一户人家交涉后, 对方同意借一间屋子让他们住上一晚, 代价是十两银子。
泥糊的土屋里只有一面长长的土炕, 四人都能睡下。李鹊原本提议他和李鹍睡地上,沈珠曦看着冷冰冰的坚硬地面过意不去, 主动让他们睡到床上来。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李鹜会不会介意有旁的男人和他名义上的妻子躺一张床, 可李鹜沉默不语,反而朝她投来赞许的视线。
沈珠曦受到他的肯定,心头发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傍晚时分, 李鹍从他背上**个沉甸甸鼓囊囊的包裹里解下其中一个,里面存放着他们赶路吃的干粮。李鹍虽然馋,但交给他保管的吃的永远不会莫名其妙减少。
李鹜点数过包裹里的食物后,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雕儿干得好。奖励你吃个大馒头。”
他在干粮里挑来挑去,比来比去,选出一个最大的杂粮馒头递给一脸高兴的李鹍。
接着,李鹜又按馒头由大到小的顺序,依次拿出馒头分给李鹊和沈珠曦,最后才轮到自己。他手里那个馒头,比沈珠曦的还小。
李鹊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刚要说话,沈珠曦就把手里的馒头塞给李鹜,强行换走了他的小馒头。
“我要这个好看的。”
“馒头哪有什么好不好看?”李鹜皱起眉,伸手要把馒头换回来。
沈珠曦把小馒头抱在怀里,别过身不让他抢。
“小而巧你不知道吗?我就喜欢这个。”
“吃小不吃大,你真是个呆瓜!”李鹜抢不回来沈珠曦严防死守的小馒头,气得他骂骂咧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你才是呆瓜!”沈珠曦反唇相讥,“你是个屁呆瓜!”
李鹊低下头去,憋住差点溢出喉咙的笑声。有了这两人的打岔说闹,连手里干涩掉渣的馒头都变得美味起来。他笑眯眯地掰下小半边馒头,递给一旁狼吞虎咽的李鹍:
“二哥,吃慢点,多喝点水肚子就饱了。”
李鹍愣了愣,呆呆接过:“谢谢……三弟……”
李鹊道:“我才该谢谢你呢,一路都是二哥在背我们的行李。多谢你了。”
李鹍脸红了,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
当天晚上,四个人躺在同一面土炕上。沈珠曦睡在最左侧,由旁边的李鹜隔开两个弟弟。
经历过连日风尘仆仆的赶路,现在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在屋顶下安心地睡觉,沈珠曦感动得都快包不住眼泪。
她和李鹍都是同样的想法,李鹍的脑袋刚沾着枕头一会,喉咙里就发出了打雷一般的轰轰声。
李鹜和李鹊却似乎反了过来。他们的呼吸清浅而均匀,几乎听不见响动。这两人虽然都躺着,但显然精神仍清醒。
沈珠曦撑不住了,有心问问李鹜怎么睡不着,多日赶路的疲倦却拉着她迅速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仿佛听见了说话的声音,接着是短暂的一阵乒乒乓乓声。第二天早上,沈珠曦醒来后却又一切如常,除了收留他们的村民夫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外,昨夜的异样声音好像只是她在做梦。
简单吃过朝食后,他们又要上马赶路了。
沈珠曦一看见那匹大黄马就想皱眉。这几日赶路下来,她的大腿根都在马背颠簸中磨破了,可这伤的地方尴尬,她又不想拖累李鹜的脚程,所以这几日一直强忍着不说,以至于腿根的伤势越来越严重。
走动时的难受就不说了,受伤的大腿再回到颠簸的马背上反复摩擦——那火辣辣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沈珠曦的眼泪在马背上情不自禁地流了又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马上的风够大,总是能够在她被李鹜发现前,先一步风干眼泪。
“怎么了?”李鹜看着站在马身前,许久都没动脚踩上马镫的沈珠曦。
“哦……这就……”
沈珠曦不情不愿地抬起腿,腿根立即传来一阵刺痛。
她稍微一顿,接着咬紧牙关,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在李鹜的搀扶下状若寻常地爬上了大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