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的冬风夹杂着冰冷刺骨的夜雨, 不断拍打着破庙摇摇欲坠的木门。
沈珠曦害怕地看了眼呜呜怪叫的门外,不由往李鹜那边坐了一点。
“冷不冷?”李鹜握了握她的手。
他的动作自然至极,沈珠曦也就没察觉有何不妥。
“不冷。”她道。
两人坐在一张底下垫着稻草的布单上, 李鹜百无聊赖地侧躺着, 已经将一根下车时随手扯来的狗尾巴草打结又拆散了十几次。第一次夜宿破庙, 沈珠曦没法像他一样散漫。她坐在垫子一角, 手脚都拘谨地并拢了,以免蹭上满是灰尘和灰烬的石砖。
她不安地扫视着四周,生怕忽然蹿出什么孤魂野鬼,臭虫灰鼠。
篝火在两人坐的垫子前燃烧, 火星从噼里啪啦的木柴上蹦了出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熄灭。四根插在篝火旁的玉米棒子已经烤得金黄, 隐约的食物香气温暖了阴冷的破庙。
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个打着雨伞的身影,从晦暗幽深的风雨里先后走了进来。
豆大的雨滴顺着光滑的伞面滑落, 淅淅沥沥落在落满灰尘的石砖上, 续出一条蜿蜒的水迹。
“被子拿来了,嫂子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夜。等过两日进城了,我们再去找客栈住。”李鹊将卷成条的棉被放了下来。
李鹜接了过来,抖开棉被, 披上她的肩膀。
李鹍随手找了几根稻草铺在地上便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距离最近的玉米棒子。李鹊用稻草铺了个方方正正的位置,围着篝火坐下,双手放到火焰旁烘烤,随口道:
“范为肯定想不到我们已经顺利到了邓州。”
李鹜揪下狗尾巴草毛茸茸的一端,随手扔到地上。
“这蠢货如今肯定在大力围堵均州房州。”
“方庭之倒是有几分能力,说不定看出了我们的伎俩。”
“方庭之看出了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主事之人。”李鹜冷笑道。
“……可惜了。”李鹊摇摇头道, “方庭之如果跟的不是姓范的草包,应该也能有点出息。”
“你、你不吃吗?”李鹍含着满口的玉米籽,模模糊糊地问李鹊。
“二哥吃吧,我不饿。”
李鹊起身,搬起墙角一块大西瓜似的圆石头抵在破门上。李鹍拿起他的玉米,哼哧哼哧啃了起来。
“你吃我的吧。”李鹜道。
李鹊坐回他的位置,摇头道:“我驾车时已经吃过了,馒头抗饿,还是大哥吃吧。”
沈珠曦看他们让来让去,开口道:“还是吃我的吧,我不饿……”
话音未落,李鹜就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虽然不重,还是让沈珠曦冲他瞪大了眼睛:他以为他敲的是谁的脑袋?这可是公主的脑袋!
李鹜说:“吃你的,瞎操心什么。”
他拔下自己面前的烤玉米,用布包着,一下掰成两半。
其中一半烤玉米,扔给了对面的李鹊。
“拿着,不许叽叽呱呱。”李鹜道。
李鹊握住烤玉米,神色动容:“……多谢大哥。”
四人吃过简陋的宵夜后,各自在稻草铺就的地铺上躺了下来。
沈珠曦睡在最里侧,旁边是李鹜,再然后是添足了木柴的篝火,接着便是李鹊和睡在最外侧的李鹍。
破庙虽破,但有这么多呼吸声陪着自己,沈珠曦不怎么怕了。只是,她还是觉得很脏。
不是她觉得很脏,而是这破庙本来就很脏。
她随便抬抬眼,就能看见挂在屋顶角落的蛛网和蜘蛛,她随便垂垂眸,就能看见过路旅人留下的发霉食物残渣和篝火灰烬。
她越发现这地方不干净,她就越觉得身上发痒。
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破庙里接连响起了有人入睡的呼吸声。沈珠曦心中焦躁,翻动得越发频繁起来。
当她忍不住又一次翻身时,李鹜忽然长臂一揽,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你——”沈珠曦汗毛都吓得立起来了。
“你想把他们吵醒,就再大声点。”
沈珠曦猛地闭上了嘴巴。
“你在这里反反复复,准备明早的饼子呢?”李鹜低声道。
没有灯光,月光也被暴雨湮灭,蛛网上闪烁着明灭的火光。
李鹜的眸子,也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幽幽的光。
“你睡吧……”沈珠曦说。
“你不睡,我难道睡得着?”李鹜说着,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借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脑袋上,“呆瓜,快睡了。”
这、这这还让她怎么睡得着?!
沈珠曦心跳如擂,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李屁人这是干什么呢!他真以为她是不姓李的四弟了?
“我、你……”沈珠曦结巴着推向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