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般爱过。
从拾翠殿到朝阳殿,宫道被黑夜淹没。
宫人们提灯照明,阔大的广场,皇后坐在步辇上,示意众人停下。
前方拾翠殿的宫人抬着宝鸾的坐辇匆匆而去,十几盏宫灯,照出一条萤黄的道路。
走得太急,没有人注意侧方连通广场的拐角处,两盏华丽的凤灯停驻不前。
“方才过去的是谁?”皇后问。
贴身女官答:“是无双公主,看宫人掌灯的方向,应该是往朝阳殿去的,娘娘是否要将人叫回来?”
皇后摆摆手:“叫她回来作甚,随她去吧。”
女官道:“听闻明日赵妃就下葬了,陛下至今未去赵妃灵前看过。”
皇后声音无波无澜:“陛下怎会去呢?他宅心仁厚,去了也是伤心,倒不如像现在这般,眼不见心不烦。只是难为那两个孩子,夜夜守在灵前。”
女官伺候皇后多年,算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人,饶是如此,很多时候,她依旧捉摸不透皇后的意思。
比如现在,赵妃死了,陛下连炷香都没上,皇后娘娘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她听娘娘说起赵妃丧事的时候,没有任何欣慰的意思,仿佛死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非曾经的后宫劲敌。
女官试图讨好皇后,将宫里人说的那些话当笑话讲给皇后听:“大家都说,本以为六殿下这么快得到太上皇召见,定是个有福气的人,结果前脚出了太极宫,后脚就死了母亲,可见不是个真正有福的人。”
昏黄的灯影被风吹晃,半明半暗的流光抚过皇后一双涵烟眉,收尖的眉心微蹙,温婉眼形透出晦暗不明的幽深之意:“你真当他没福气?他若没福气,便不会死母亲。”
太上皇的一碗汤,可不是人人都能享用。殊不知,被他看进眼里的,才能得他这副费心“赏赐”。
皇后忽然没了兴致去梨园看新编的西域舞,她挥挥手,命人调转方向回殿。
“替我去赵妃灵前上炷香,再让御膳房做些夜宵补品送给那两个孩子,夜里凉,让他们身边伺候的宫人好好照看,不得有失。”
女官惊讶皇后这番体贴周到,生怕领悟错意思办错事,战战兢兢试探:“娘娘的意思是,好生照看两位殿下?”
皇后语气冷淡:“怎么,我不能关心自己的庶子庶女吗?”
女官大骇,连忙埋低脑袋领命,又道:“三公主和六殿下能得娘娘关切,日后定会像待赵妃那般一片乌鸟之情待娘娘。”
皇后眼神扫过去。
女官瞬时腿更软了:“不,婢子说错了,娘娘自己的孩子皆是至孝之人,殿下们待娘娘的孝心,岂是三公主和六殿下能比的?”
和煦的夜风吹过皇后无情的眉眼,她轻声道:“日后我若死了,绝不要谁为我守灵,他们最好别在我灵前哭,我最讨厌怯懦落泪的人。”
女官噤声。
黑沉沉的夜覆在朝阳殿外肆意生长的新芽,天上几颗放哨的星星,月亮躲进云里偷懒。
厚重的檀香掩住大蒜的气味,班哥将蒜抹在眼皮上,一瞬息的功夫,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可悲又可笑地将蒜快速藏起来。
他的母亲死了,可他哭不出来。但他必须有眼泪。
没有眼泪的悲伤,很难让人相信。
他不能让小善觉得他是个连母亲死了都不伤心的怪物。谁都可以将他当怪物,可是小善不能。
他喜欢她,比任何人都更喜欢她。
这份喜欢对于他而言,弥足珍贵,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喜欢她,那他一定是变成了神志不清的怪物。
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便知道,他也许真的能够像郁婆说的那样,体味世间的七情六欲。
这滋味酸甜苦辣皆有,但他很喜欢。
不必假装关心,不必掩藏厌恶。
做人不再无趣,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愫原来这般美好。
班哥看着黑夜中缓缓走近的宝鸾,他压抑住张开臂膀迎接她的冲动,百般煎熬等着她朝他走来。
黑夜与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