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16
陆九霄这番话,无异于将她那点小心思探得明明白白。
沈时葶的脑子发懵,从最初惊于他是如何知晓,到最后怔怔地攥着拳头,那精致的小脑袋似真在思量他的话。
几分真?
几分假?
她生于锦州,长于锦州,走过最远的路,不过是从镇上到县上,哪里知晓京都的城门,并非是两只脚便能走出去的。
陆九霄一句棍刑处死,更是给她当头一棒。
男人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她,似是能透过那双惨兮兮的眸子,瞧见她肠子里头的弯弯绕绕。
“你过来。”他起身走至窗边,抬手便将花窗推开。
沈时葶咬唇跟上,顺着男人的视线往外瞧,就见四通八达的巷子里,几个人高马大壮汉掌灯四处徘徊,似是因过于清闲,甚至还置了张堵桌在街角。
此般严防死守,是不可能有人能逃得了的。
倏然间,她仿佛被人一掌拍进了暗无天日的死胡同里,连一丝光亮都瞧不见。
眼下那点子泛红,好似更深了些。
沈时葶攥了攥手心,指甲陷入肉里的刺痛感让她找回一丝理智。
小姑娘仰头看向倚在窗边的男人,红着眼问:“陆世子,要我作甚?”
她知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何况是陆九霄这样的京都权贵。
他今夜废了一番口舌,总不至于是闲着拿她取乐的。
望进那双春光潋滟的眸子,男人眼睑微微一弯。她这样聪明,倒让他省心得很。
陆九霄道:“我呢,缺个会瞧病话又少的大夫。若是偶有身子不适,会遣人来接你去玺园稍作诊治,至于对外如何言说,沈姑娘伶俐,自是能应付过去,对吗?”
话落,沈时葶却是愣了一瞬。
她如何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桩差事。
沈时葶强装镇定地对上陆九霄的灼灼目光,轻声问道:“那世子,能予我什么?”
瞧她这副怕得要死还强撑着与他讨价还价的娇俏模样,陆九霄觉得实在好笑。
他道:"我保证,至少在此处,没人能碰你一下。"
可以说,陆九霄给的筹码很是诱人。她费尽心思,又是偷他的折扇,又是求他的平安扣,不都是为了在这吃人的花楼中自保么?
但人心都是贪婪的,她亦不例外。
沈时葶垂下头去,小扇子似的眼睫一眨一眨,那番犹豫的姿态,陆九霄只需一眼便将她看得透透的。
他微微眯眼道:“别想讨价还价,若是不应,这买卖不做也罢。”
说罢,他便是一副要走的意思。
闻言,沈时葶哪还敢拿乔,手忙脚乱地拽住男人的一角衣袖,口吻有些着急:“我应。”
“我应。”生怕陆九霄反悔,她还重重点了两下脑袋。
男人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晃晃手臂道:“撒手。”
小姑娘眼眸睁大望着他,不知他这是反悔了还是成交了,一时也不敢贸然松手。
陆九霄斜眼睨她,“应就应了,把手松开。”
沈时葶窘迫地红了脸,这才慢吞吞松了那十根手指头。
不知是哪条巷子搭起了戏台子,“噹”地一声锣鼓响,传来一阵“咿呀咿呀”的京腔戏曲儿声。
对面的迎安大道也热闹起来,吆喝声、叫卖声,被徐徐夜风吹散,只剩一阵阵喧哗之音,没入深夜。
“脚还能走吗?”陆九霄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拿眼觑她。
不说还没感觉,他这一提起,沈时葶只觉脚踝钻心的疼。应是伤着骨头了。
她点点头,忍着疼道:“能走。”
“备水。”
他垂眸望着她,如是道。
陆九霄的长相,大多依托了他那双如星似月的眸子。不似寻常男子那样狭长,反而极大极亮,眼尾又微微上挑,稍稍含带着笑意,便是成倍的风流戏谑溢出。
但凡他有这个意思,旁人是很难领悟不出的。
沈时葶不是傻子,亦不是瞎子。
她僵着脖子颔首,一瘸一拐地叫了丫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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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湢室的涓涓流水,陆九霄斜靠在床尾处,手上的扇子一开一合,一合一开,无趣至极。
他望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木窗,想起方才,小姑娘站在窗边,低头拿乔的模样。
陆九霄一侧唇角微翘,他怎会看不出,她是想走出这个巷子口。
可给她赎身,于他却实在没有必要。
麻烦。
他最讨厌麻烦。
何况将她养在花楼里,总比养在私宅里要掩人耳目。
忽的,一阵皂角的清香绕至鼻间。
陆九霄手头开合折扇的动作一顿,侧身望去,就见她着了身牙白色寝衣,动作迟缓地走过来。
及腰的乌发显然是很极力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