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落地的刹那, 剑影冲破华微山上空延绵数十里的尘埃云,飞出天西洲群山万壑,向遥远的死海飞去。
黑色大海波涛汹涌, 缓缓托起一轮金光喷薄的朝阳。
冼剑尘停了剑,坐在剑上晃着腿,吹微咸的海风、听滚滚不绝的涛声。
黑海生金日,可惜没人可跟他天涯共此时。
世上大部分修士不会来这种地方,来了也是找死。
其找死程度仅次于借他的名、仗他的势、装他的徒弟。
冼剑尘本来想给宋潜机一些教训,让他知道年轻人不能乱撒谎。
他做了两百多年的第一剑,没见过谁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而且不骗地上凡人,不骗普通修士, 专骗华微宗这种大宗门, 以及书圣、棋鬼、琴仙这些一方强者。
骗得他们昏天黑地团团转,捶胸顿足声声叹。
宋潜机不该被称“千渠之王”。
他分明是“千王之王”。
然而等他真正看见“华微浮城”中的少年,面对铺天盖地的残魂不肯退让,固执地想用满身生机冲破死气,他忽然改主意了。
冼剑尘摸出新酒壶, 仰头喝了两口。视线尽头, 朝阳已经跃出黑色波浪,普照大海。
宋潜机就像这轮初升的太阳。
“以后有空了, 再好好教你。”冼剑尘想, 我有许多东西可教。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大笑着将自己抛向死海, 像一颗陨星从天外砸落。
大海分作两半, 怒浪滔天。
顷刻间天拆地裂, 海兽嘶吼。
“出来!”冼剑尘大喝。
声音震荡回响, 压过冲霄浪声。
“出来!”
他在找什么东西,还是找什么人。
……
年轻的“千王之王”,不,“千渠之王”宋潜机,站在遍野狼藉的麦地上,看一团团人行白光上下跳跃,在他的界域里撒野。
华微宗历代强者的残魂,被冼剑尘以“姓名咒”唤醒后,神智逐渐恢复。
那个人拍拍衣袖,轻飘飘飞走了,给宋潜机留下一个大型认亲现场。
“呦,这是哪里啊?好多土黄色灵植啊。”
“太师父,太太师父!你们怎么也来了!”
“贫道乃华微宗第六代掌门真人衡玄,尔等又是何人?”
“本座乃华微宗第贰代掌门撼天老祖,陨落前夕,一缕残魂宿于长生灵牌中,而今却在何地?”
最后一道威严、苍老的声音响起:“吾乃华微宗开山祖师,华微真人。今年是何年?宗门现如何?”
华微宗毕竟独霸天西洲多年,祖上阔过。
一个个光照日月的名字报出来,能吓死当世大部分修士。
宋潜机却不理会。
他叼着一根麦穗,双手抱胸靠着麦杆:“你们是怎么来的,真想不起来?我帮你们回忆回忆?”
这是他的界域,他谁也不怕,何况是一群没了死气和灵压的没牙老虎。当即以千渠郡种地开头,以“华微宗注定没落”结尾,一通怼脸输出。
上一世宋潜机晋升化神后,华微宗已经由盛转衰,跌出一等大宗门,成了天西洲普通的中流门派。
他一字未撒谎。
片刻后,众白光暴跳如雷。
师父破口大骂徒弟忤逆,师祖又骂师父不争气。
光团们在他麦田上吵吵打打,撞来撞去,互相推锅。
“你小子把掌门之位传给虚云,宗门落得这般地步,我不撞你,还能撞谁?”
“太师父,您别急着撞我,那边那憨货收了赵太极为徒,合该先撞他!”
他们发现无法伤害彼此,又一阵唉声叹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含辛茹苦一世,已经对得起宗门了。死去万事成空,不想了。”
“想我入门时,宗门何等辉煌荣耀,华微二字,谁不敬仰。而今天道轮转……算了。”
“吵什么?过年吗?”宋潜机吐出小麦穗,挺起腰背,站端正了:“你们被我的生机之力净化,没有彻底消散,已是修真界奇迹。休得在此放肆!”
众白光静了静,不叹气也不抱怨,一齐冲他大笑:
“你是谁家后生,现居何山何峰何洞?”
“你师父是谁,还不出来管教你!”
宋潜机大喊:“我没有师父!我不需要师父!”
衡玄真人道:“年轻人,你就算跟师父吵架,这话也不能胡说。师徒没有隔夜仇。”
华微真人道:“你眉上红痕,便是你师父留下的契约。这是我华微宗的古契。你师父命你照顾我等,对否?”
契约?宋潜机摸摸眉骨,被冼剑尘指尖擦过的地方依旧微微发热。
似乎冥冥中一道细线缠绕,将他和某个人建立联系,将这些魂魄绑在他的界域里。
宋潜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