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不知什么时候从桌旁转到他身后,一只手搭在太师椅椅背上,从江寄夜头顶看着他在那张纸上写字。
他身材高大,手臂也长,从椅背后伸出手就轻松地抓住了那只正在移动的手。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稍许力度,他稍微低头,在江寄夜头顶说:“不要动,我教你把灵气释放到纸墨上。”
“你先依前法把灵气运转到手腕上,然后……”
他的身体仿佛不是实体,直接穿透硬实的木料椅子,贴近江寄夜背后。这样弯腰大概是有些不好发力,他就把左手撑在桌上,完完全全地把江寄夜圈在了怀里。
江掌门不知是心跳还是灵气在跳,精神有点不能集中,从任督二脉转流到手臂的灵气好像不太合格。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包覆着右手的灵气直接渗到肌肤下,融入血脉中,汩汩流动。
“照着你的圣旨写一个字试试。”
也行,反正是照抄,也不至于写错。
江寄夜伸手拿过写着诏书的白纸。因为那张纸叠着,他右手又不方便动,就用单手拈着一角抖了抖。
祖师的胳膊在外面圈着,稍微动动就要撞着,他抖的力道也不敢太大。好在小容祖师自觉,拿起纸的另一边,帮他在桌上展平。
他仔细看着上面的字,略一偏头就问到了祖师脸上:“用先学会念再写吗?”
“那倒不必。念玄文时,玄文之力靠灵气在唇舌间的鼓荡施展,写的时候玄力是寄托在纸墨上的。”
“不过你认识的玄文少,顺便认几个字也行。”
魂魄或者灵识是不需要呼吸的。可是或许因为神识是浓厚的灵气组成,会向低浓度的地方流动,江寄夜似乎能感觉到有风从耳侧吹拂:“要我帮你念吗?”
他瞬间想起学拼读时颈项以上僵硬而不受控的感觉,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摇头反对:“算了,祖师读一遍就行,我学得会。”
祖师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叹息般叫了一声:“王。”
江寄夜耳根发烫,胸前的灵气控制不住地跳了几下,慢慢地转过眼看了祖师一下。
只看到他淡色的双唇动了动,又念了一遍:“王。”
王诏曰:封某宗某人为虞人,掌山泽苑囿产出。
王诏曰:封秘境管理办公室某办事处某人为宰,管内朝诸事。
王诏曰:封秘境管理办公室宋某为三公。
三公就可以废立大王了。
虽然这诏书有点不吉利,但是它短啊。江寄夜又不怕丢了这片白捡的江山,就先把它拎出来练手。
诏书上的字都是玄文,字体十分陌生,每一笔都要仔细对比描摩。书写时还要控制手上灵脉,在笔墨间注入灵气,写字如书符,写完的圣旨要有言出法随的验效,这就比较耗功夫了。
幸好有祖师帮他开挂。
容昔的手比他大些,手指修长,握笔时几乎把他的手包在掌心里,灵脉相对,引导他体悟灵气在指掌间流转的感觉。
好像也不难。
他带着祖师的手抄了几遍,觉得熟练了,便请祖师放手,让他自己来。
容昔果然放开他的手,直起身来靠在椅背后看着。
雪白柔软的宣纸上灵气纵横,在墨字之外织画出一片灵光网,封住从他身上——从敕封他的华国最高统治机关中分薄下来的一点王气。
他把那张稿纸召到手中,低头吸出了那丝王气,五指一收,将纸化作飞灰。
江寄夜完全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回头问他:“怎么,写得不好?”
“写得很好,已经有封敕之力了。不必再练习,直接抄在卷轴上吧。”
那封圣旨不是给容昔写的,王气落到他身上也自然流散,重回到这座玄音宗真正的主人身上。
此时在容昔眼中,常人——哪怕是一般修士也看不见的王气缠绕在江寄夜身上,与他本身浓厚的气运绞在一起,煌煌光彩衬得他极为威严尊贵,几乎令人不能直视。
但是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被送来做他的祭品的?
在这样一个不被人所知的小宗门,在他的神识被漫长的绝灵期消耗殆尽,几乎不能再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