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月色自流云后探出,倾洒一地摇曳树影。
苏遥房中灯火灼灼,傅陵不放心,索性坐在廊下等。
瞧方才的样子,大抵不会那么躲了。
松手两天果然有用。
明日还得一起去逛庙会,一直避着倒不好。
一步一步来。
傅相满意,正坐着摇扇子,只见吴叔自廊下而来,附在他耳边道:“公子,人抓住了。”
傅陵眸中一沉,点个头,又挑眉:“现如今叫什么名?”
“他自称南松。”吴叔略有为难,“如何问,他都不承认与京中有干系。”
“我还没忘,由不得他不承认。”
傅陵神色淡淡,“动手了吗?”
吴叔摇头:“他是前太子身边暗卫,即便隐姓埋名许多年,老奴想着,也颇有功夫。冒然逼迫,恐生变数。”
傅陵“嗯”一声:“先饿两天,我去问。”
吴叔恭敬应下,又望一眼房内:“裴老先生肯来了?”
“我都亲自去请了,他还能不肯么?”
傅陵挑挑眉,“老爷子脾气越来越大,头两年还不这样。”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响。
裴仪一脸阴沉地走出来:“傅相既瞧不上老朽,何必大费周章绑我来?”
傅陵好整以暇地起身,又笑笑:“您瞧都瞧过了,还摆脸色呢。”
裴仪没好气。
傅陵只摇摇折扇:“瞧您的模样,大抵是问题不大?”
裴仪默了默,白他一眼,终究开口:“还行。主要是底子太虚。”
裴仪这一张口便忍不住,又走远几步,与他在廊下把苏遥的情况交代清楚,末了道:“暂时还得静心养着点。他先前的大夫很仔细,治得还不错,我添了几味药,再喝上个把月。明后日我再来行两次针。”
傅陵要开口,裴仪只打断:“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胎中带的哮症确然治不得,他的药囊我给调了几味,一定得时时带好。”
傅陵略有失望,却也只能接受。
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傅陵谢一句,便抬脚,裴仪伸手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傅陵不明所以:“我去看看。”
裴仪蹙眉,表情颇为不满:“你看什么看?我刚给行完针,一会儿直接就睡下。”
傅陵愣一下,蓦然明白,一时无奈:“我真的就是去看一眼,您老想哪去了?”
“说得好听。”
裴仪“哼”一声,“半夜三更共处一室,谁知道你进去还出不出来?我刚行完针的人,你就给我抱着糟蹋了,还费劲绑我来什么?”
又正色道:“我可告诉你,人身体还不好,你长点心,也收着点,别整天折腾人家。”
傅相平白无故被扣口大黑锅,整个人又无奈又好笑。
我倒是想糟蹋也想折腾,人至今还没点头呢。
当然,这种丢人的话,傅相是不会说的。
他顿一下,只好妥协:“我不去了。”又笑笑:“那我明儿想带人出门,行吗?”
裴仪白他一眼:“行。”
默一下,却又忍不住开始嘱咐:“人多的地方少去,带好药囊,喝水要……”
大夫或许都这样。
嘴硬心软。
月色舒朗,裴仪又与傅陵车轱辘一遍,傅陵一一应下,又笑笑:“劳烦裴老先生,您费心了。”
裴仪瞧他一脸装模作样,登时便横眉倒竖:“少说好听的哄我。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老家相看孙女婿。我这马上就看好,马上就定下,你就给我绑来了。我孙女儿在家嫁不出去,你管吗?”
傅陵松散一笑:“我管不着。但您相看的八个孙女婿,家世人品都给您问了。”
又扬眉:“您老眼光不错,那个举人品性最端正,定下挺好。”
傅陵自袖中掏出一沓书信。
裴仪默一下:“哼。”
劈手夺过去。
傅陵摇着折扇,淡淡一笑。
老爷子多少年了,还这个脾气。
裴仪虽拿人手软,但瞧见傅陵毫无愧疚的神情,一时仍怒上心头:“你这爱使唤人的性子是不是让你弟给惯的?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接生你出来,一有点事就随便使唤我,我是欠你傅家钱吗?”
又甚为嫌弃:“里头一那么好性子的标致人物,怎么就便宜你了?”
傅陵脸不红心不跳,笑道:“您老接我出生的时辰好,我命好啊。”
裴仪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抬脚走了。
月色浅浅淡淡,傅陵一夜睡得极好,苏遥也睡得极好。
想来裴老先生的针和药很有用,苏遥翌日一醒,周身都松快许多。
然后一开门,就瞧着傅鸽子。
日光大盛,扫出一地影影绰绰。
傅陵又穿戴出一身高华俊朗,在晴光下弯弯眉眼:“苏老板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