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傅陵,打眼一瞧,却直觉他身份颇为贵重。
正一时噎住,便又听得傅陵低声道:“尚家如今就这样教小辈规矩么?晚膳的时辰,也跑到旁人家中闹事。你由着性子胡来,也不让旁人吃饭?”
尚云朝方才就让他的语气压上一头,现在傅陵抬出家教来,他却不好再开口。
听这语气,是世交中哪位长辈吗?
倒是没见过。
他一时憋闷,强行缓和下语气,却只与苏遥行了个礼:“冒犯苏老板了,我并非有意。”
又终究不忿:“且我不是来闹事的,不过是想见见苏言。”
“开学不就见着了?”傅陵又接口怼他。
尚云朝不清楚此人来路,不敢贸然顶撞,只能蹙起两道长眉。
苏遥忙顺势打圆场:“阿言当真不在,若尚小公子想和他讨论课业,改日再来就是。”
又笑笑:“你是阿言的同窗,自然该多走动。若是来,提前说一句,我与你们备点心。”
尚云朝也并非胡来的性子,苏遥脾气这样好,话说得如此客气,他虽还有些憋屈不平,也只能走了。
书铺中骤然静下来。
已向季春,和暖得很。
暮色中,遥遥飘来些细碎的花瓣。
还有几味烟火,不知是谁家在烧肉。
好香。
苏遥才念起傅陵的话,笑笑:“正是晚膳的时辰,傅先生怎么来了?”
少了个多余的小孩碍眼,傅陵清静一二,心内舒坦多了。
他稍稍挑眉:“特意来蹭饭,苏老板留客吗?”
苏遥颇为意外。
虽说正常朋友互相蹭个饭是应该的,但傅鸽子……
他就不像是个会有正常朋友的人。
怎么,原来熟悉之后,傅鸽子也是个正常人吗?
文化人不都应该有点不正常的吗?
苏遥虽莫名,但与傅陵也熟悉多了,便笑道:“自然是留的。只是今日齐伯也不在,没准备什么好吃的。”
有个多年老友邀齐伯去听书,方才齐伯便出去了。
傅陵更自在了。
他收起折扇,眸中现出三分笑意:“不白蹭苏老板的饭。我给苏老板带了礼。”
他自怀中取出一物,展开手,东西就静静躺在他掌心。
是兔子。
一对木雕的小兔子。
圆圆的脑袋,大眼睛小嘴巴,长耳朵短尾巴,圆滚滚的两只。
一只略大一点,另一只稍小一些,捧着小萝卜,歪头靠在大兔子身上。大兔子稍微低着头,正瞧着小兔子。
苏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从一只木兔子眼神上瞧出了宠溺感。
也太可爱了叭!
这是什么猛男该送的东西!
傅陵瞧见,苏遥的眼眸一瞬间就亮了。
他压住一腔开怀,并未显露,只靠近两分,又拆给苏遥看:“捏住耳朵,这样,就能分开。”
他把小兔子拆下来,放入苏遥掌心:“给。”
木雕的小兔子还沾着些温热,傅陵果然颇擅木工,做工精细无比。
苏遥捧在手中很是稀罕了一会子,却见傅陵将大兔子收起来了。
他抬眸一怔,傅陵只缓缓一笑:“大兔子是我的。”
门外暮色低垂,灯影摇曳,映出傅陵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
苏遥自见傅陵的第一面起,便觉此人目光幽深,看不透,摸不清,像深不可测的渊潭。
此时此刻,这深渊中,却仿佛是升起了一星亮光。
明亮清澈。
蕴着让人心动的笑意。
苏遥心头莫名地颤了下。
他只觉得头脑中空白一瞬,待微微回过神来,脱口便道:“不是都送给我……”
话方说出口,自己都一时怔住,腾得一下就脸红了。
这是在说什么东西?
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张嘴管客人要大兔子?
要大兔子?
要兔子?
苏遥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都丢完了,双颊滚烫不止,匆匆道了句:“傅先生你坐,我去做晚饭。”
转身就跑了。
傅陵瞧着他心慌意乱的步子,不由勾起嘴角。
又跑了。
第二遭把我单独扔在铺子里了。
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傅陵好整以暇地在柜台边坐下。
今儿晚上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