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月和云沧回到草庐时,已经又是一个黄昏。
苍茫的夕阳染尽不远处的树林,仿佛盖上了一头红色薄纱的新娘子。
有风吹来,树枝轻摇,像是璀璨的头饰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可惜,山间的人却根本无意欣赏这本是绝美的画面。
洛北低着头一直紧紧盯着那块已经破碎的墓碑,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座无字碑后的坟墓里什么都没有,而那块破碎的无字碑里却露出了半把剑的剑柄。
他跪在卓小婵身后不远处,已经不知道有多久。
两个膝盖已经麻木的几乎失去了知觉,但卓小婵没有动,所以他也只好跪在那里。
卓小婵穿的是洛北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所穿的水绿色长裙,同样是黄昏,同样是满身的夕阳。
可这一次她没有了那时绚烂的笑容,只有静默,一如静止的雕像般,静默的看着无字碑。
坟墓的土显然已经被翻新过,重新堆砌回去的土还有些松散,某只无知的小虫在土堆上孤独的前行。
仿佛在艰难的攀越一座又一座高山,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想要去哪里,就只是不停的往前爬。
人不都是这样,只要活着,就要前行。
哪怕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哪怕你暂时的失去了方向。
但却不能停下来,因为这个世界带给你生命的同时,也带给你太多的责任。
于是,你跟大多数人一样,像一只鸵鸟般背负着这些责任和希冀,默默前行。
而今天,秦穆川终于放下一切,也停下了脚步。
或许人生还有些许遗憾,但不得不说,放下的一瞬间终究是轻松的,不用再苦守承诺,也不用在痛苦中舔舐记忆中的悲伤。
死亡意味着撒手人寰,意味着放下。
真正放不下的唯有活着的人,痛苦也常常是留给活着的人尝的。
卓小婵一直没有哭,甚至清丽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再最后的告别之后,她安静的跟洛北一起埋葬了秦穆川。
就埋葬在草庐前那座空坟里,她说,他一定想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用双手捧起最后一抔黄土撒在坟顶后,她便一直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见悲哀,不见眼泪。
只是此刻的她,一身水绿色长裙在风中凄然而舞,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单薄。
洛北能感到,这时的她已经悲恸入骨,所有的眼泪在这彻骨的伤感面前倒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他也同样无比的悲伤,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亲近的人离世,而且是为了救他。
但看到卓小婵这般模样,他很想劝慰她,可是他连自己都还无法走出悲伤,又怎么去劝别人呢。
四下里寂静无比,几乎可以清楚的听见微弱的风声,听见林间树叶的轻响,还有鸟儿轻轻展翅的声音。
洛北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切仿佛安静到了极致。
而所有的极致大概都会像天空上月亮要经历的圆缺一样,圆到了极致便是缺的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安静的真的到了极致,突然,卓小婵像疯了一样扑倒在坟墓前,开始用双手疯狂的扒去刚刚填好的黄土。
洛北心中一阵暗淡,他知道,这一刻,她所有的情绪终于在平静中爆发。
他刚想挪动身子,却好像忘记了双腿已经完全麻木,刚一动,整个人就向前跌倒下去,当他挣扎着起来后,甚至来不及擦去嘴角沾染的污泥,便来到卓小婵身旁。
他的手刚要拉住她,却被她狠狠的甩开。
“小婵姐……师父他已经……已经死了……”
卓小婵猛然间抬起头,怔怔的看向他,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
她微微皱紧了双眉,破口说出了自秦穆川死后的第一句话:“他答应过我娘会保护我一辈子”
夕阳渐渐垂下山峦。
天边变成一道嫣红的线。
落日的余晖在风中洒的满地都是,变成好像永远都拾不回来的碎片。
夕阳下,从远处看去,两个小小的身影拖着一条长而纤细的影子,在坟前带着无数的悲恸,其中一个试图唤醒已经死去的人,一个想要挽回那颗陷入悲伤太深的心。
就连伫立远处的蟾月和云沧都因为被眼前的景象影响而陷入沉默。
有人说情绪常常可以传染,看到的快乐越多的人便会越接近幸福,而悲伤更像是一长串骨牌,在骨牌倒塌的瞬间,便如瘟疫一样肆虐传染沿途的每一个人。
“秦穆川算不算我们的敌人?”蟾月忽然问道。
云沧被她突然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苦笑着说道:“算吧,若论敌友,当今天下的四大门派应该都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那么他死了我本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
蟾月的声音有些木然,云沧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够想象,刚刚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