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赵宴心道,可是你从来都假装不知道。
怀玉一直都知道赵宴的这份深情厚谊,可她不敢回应。
在云都的五年间,她与赵宴虽然隔着千山万水,却因为寻雁楼拥有庞大交通枢纽的缘故,两人书信从未断过。
许多幼时玩伴和同窗,都因为将军府的没落而彼此没了往来,只有赵宴,无论何时,他都一直在。
书信上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有莫大的力量,鼓舞着怀玉踏步前行。怀玉每每读来,都忍不住想,那个从小读书识字都极度认真的少年,这些年一定变得丰神俊朗,特别招人喜爱了吧。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贵胄,而她是个“叛贼”之女,噢,如今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叛贼”了。
怎么能配得上他呢?
京都无数朱门贵女,随便一个挑出来,都比自己更配他。
终于下定决心写了那封“蒹葭”的信,也是因为看到了赵宴的那副画,几株芙蓉,是赵宴旧院子里的芙蓉。
他克制守礼的爱意表达得如此浓烈,令她避无可避,吴越王和庄穆夫人的故事她后来读过好几遍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赵宴的梨花和芙蓉,比之吴越王,情深更甚。
既如此,许他一世又有何惧?
即便不相配,也要相依偎。
怀玉提笔写下了那首熟记在心的蒹葭
“赵宴,你好”怀玉伸手抚摸上赵宴的脸庞,嘴里的话饶了个圈子,“你好蠢啊。”
赵宴明白她改口未说的话,只笑着握住她的手“我甘之如饴。”
门口青衣的侍女面无表情,廊下灯火通明,寻雁楼一楼大大小小的茶桌三三两两地坐了人,此刻天色已晚,仅有的三两客人也已准备起身欲走,利索的掌柜和小二不卑不亢地送客。
阿魏从隔壁过来,犹豫着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青衣侍女朝阿魏摇了摇头,阿魏识趣地转身欲走,里面却传来了赵宴独特清亮的声音。
“是徐知白醒了吗?”
阿魏暗悔,皱紧眉头回过身来,隔着门点头称是。
赵宴已携了怀玉出了门来,给了阿魏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径直推开了旁边雅间的门。
里头只有裴继安和徐知白两个人。
徐知白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物,此刻身体里的毒素已除,青黑的脸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不知和裴继安说了什么,他一对桃花眼带着盈盈亮光,端的是个风流无双少年郎,比之赵宴,似乎也毫不逊色。
裴继安见赵宴二人过来了,想起方才赵宴的醋,再看看此刻和方才判若两人的徐知白,好笑地朝赵宴挤了挤眼睛。
然而赵宴才刚吃了怀玉定心丸,因此对裴继安暗地里的打趣毫不在意,同样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坐在了怀玉身侧。
怀玉自然不知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开门见山地问道“徐公子,你可知觅鹰盟?”
徐知白轻叹一声。
“觅鹰盟是当今丞相之子,如今的三军统帅王昀在新乡的十几年间发扬起来的暗杀组织。”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事实,然而亲耳听到这么肯定的确认,怀玉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徐知白继续道“六年前我随父亲去新乡收账,偶然间结识了当时还是虎祐军押运的王昀,他谈吐不凡,为人亲和,我将他视为知己,常与他有书信往来。”
“大概半年之后,我知道了他觅鹰盟盟主的身份,随后我也稀里糊涂地成了觅鹰盟的成员,时常替他采制药材,运送粮草。”
“一开始我只道王昀身为虎祐军押运,做这一切都是为虎祐军几十万将士筹谋粮草。不料,一日晚间,我竟听到他与一蒙面人谈话,说什么军中已经无粮,正好将虎祐军借给顾家军的千石粮草拿去救急”
“我当时隐隐觉得不对,又暗地里查探了许久,终于发现王昀他私下里竟养了数万亲兵,这么多年虎祐军中的粮草以及朝廷拨下来的养军银两,皆经由他手,大半是用在了他的亲兵上。”
“我气愤不已,又不敢与之挑明,只得假称家父年迈,需在跟前孝养,以减少和他的来往。”
徐知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怀玉站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他接过道了声谢,细细地抿了一口,又道
“好在徐家在厢城也算小有名气,王昀倒也不敢太过放肆。这些年我小心谨慎,防范着他的人,原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新乡回了京都,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不料昨日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这么一来,一切都清楚了。
怀玉三人若有所思,王昀利用虎祐军押运之便,成立了个觅鹰盟不说,还暗中养起了亲兵。
这真是匪夷所思!
他王家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居然还填不满其野心么?竟那么早就筹谋着要谋反?
真是欲壑难填。
不过怀玉现在的身份,说这话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同样都是谋反,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