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乌漆的拨云馆内,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燃得只剩灰烬,一排瘆人的灵位前铺设了五六盘瓜果,几盏烛灯寂寂地发着光和热。
怀玉一身白衣,一动不动地跪坐在灵位前,双眼无焦,静静地看着前方。
直到蜡烛燃尽,天色渐明,她才动了动眼珠,手杵着地面极慢地站了起来。
昨夜下了一夜大雨,今日天色放晴,怀玉听到外头彳亍的脚步声,出声道:
“进来吧!”
阿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里:“姑娘,密线来报,羌人昨日攻占了东边的新乡,二十万虎祐军只剩不到十万,正往厢城撤。”
“这架势,薛曜这是要一路向北往京都逃啊!”
怀玉轻轻捻了捻烛台上滴落的未燃到的蜡烛,略一思索:“阿魏,我们给他来个趁火打劫!”
阿魏了然:“这事不难,我和与昭去办就可以了。”
“不,薛曜虽败给了羌人,但他骁勇异常,此战羌人举全国之力也才灭了他一半兵力,不可小觑。”
怀玉沉声道:“我要亲自去会会他!”
虎祐军常年驻在新乡,军粮自给自足,当年云都一战,新乡与云都不过几百里,顾延鹤多次派人向其借粮,薛曜却一丝援手也不肯伸!
怀玉冷冷一笑:今日他也该尝尝濒临绝望的滋味儿。
阿魏先说了那么一句,本是不想让怀玉赶往厢城,亲自上阵的意思,但见怀玉这么说了,只好点头,又继续道:“京都那边传来消息,下个月太后七十大寿,皇帝将筹办寿辰这事儿交给了宴公子。”
怀玉一愣。
这些年来,太后对赵宴确实是真心疼爱,可太后寿辰,内有各位嫔妃,外有鸿胪寺,怎么把赵宴扯了进去?
怕是其意不善!
“姑娘放心,宴公子早已有所准备,不会有什么事的。“阿魏宽慰道。
“嗯。”
怀玉轻应了一声,对刚进屋来的小柳微微颔首,又吩咐阿魏:“快马加鞭,将新乡已破,以及我决意去厢城的消息告知赵宴。”
阿魏答了一声“是”,却并未立即下去,犹犹豫豫地站着不动,像是有话要说。
怀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终于开口道:“姑娘不写封书信一起送去京都?”
这有什么好写的?几句话的事情。
怀玉接过小柳端来的冒着热气的姜汤,一口喝完:“时间不多,速去准备,我们这就出发。”
阿魏失望地退出拨云馆,每次往京都送消息,只要有姑娘亲笔写的信,宴公子就会高兴上好些日子……
哎,宴公子啊,属下已经尽力了。
阿魏仰天长叹,还好这个消息不用自己亲自跑一趟,还好这次自己得和姑娘一起去厢城,不用面对宴公子发现没有姑娘的信后那瞬间沉下来的脸。
阿魏的心思怀玉自是不知,她将一封封好的信交给小柳,交待道:“将这个送去给府衙,亲手交给王五。”
小柳接过信:“这个王五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一下子从平彰县令变成了云都府尹,前几日见到他,一张脸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嘴角都挂到耳朵上了。”
怀玉道:“他虽然偶尔有些不靠谱,但论管理一方,的确是有些本事的,这正是我让他当云都府尹的原因。”
“那叫有些不靠谱?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年纪的人,还动不动就在姑娘你跟前哭的。”
怀玉看着眼前温婉含笑的小柳,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每个月要去飞鸿馆,小柳都会大哭着不让自己走的场景,那时候的小柳,稚气未脱、娇憨不已,开心和难过都摆在脸上。
“嗯?小柳姐姐,别人说这话还行,你说出来,我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小柳脸一红:“那我也比不上王府尹大人!”
她说着拿着信小跑了出去,留给怀玉一个背影。
怀玉摇头,这一个两个的,都不靠谱才对。
待小柳跑远后,怀玉走到灵位前上了几炷香,怔怔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脚步匆忙地出了拨云馆,回到了云家小院,正欲推门而入,被从西厢房里出来的段二夫人叫住。
“怀玉。“
怀玉回身,柔声问候:“二舅母早。”
“你这是要出门?”
“嗯,去厢城,不日便回。”
段二夫人面露不忍,关切道:“诸事小心,不要拼命。“
怀玉淡淡点头:“舅母放心。”
段二夫人还欲再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怀玉这些年风里雨里,暗中组织起了顾家军旧部,在平彰县日夜操练。
祐庆十一年冬,南边的羌人大举来犯,北边的安王起兵谋反,天下战火纷飞,朝廷缺将少兵,顾此失彼,怀玉凭借着这些年在云都和平彰积累下来的声望,以迅雷之势控制了当时的云都府府尹,轻而易举地将云都收入了麾下。
今日要去厢城,其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