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二日, 言成荣去的时候, 姬无咎却不在王府里。
一直从午后等到傍晚时分, 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已经替他将茶水添了好几次, 顶着沉沉暮色,想要见的那人才姗姗来迟。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雪,姬无咎披着的斗篷上沾满了细碎的雪花,进屋的瞬间,夹杂着夜风, 带来阵阵凛冽的寒气。
言成荣握着茶盏的手稍稍地紧了紧,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姬无咎却没看他。
自顾自地伸手将身上系着的斗篷解开递给旁边的侍从,随即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了后,这才淡淡道:“可真是稀客。这么多年, 除了之前事关世子, 也没见过荣王什么时候光临过摄政王府。今天这是哪阵风把荣王吹来了?”
言成荣:“原来摄政王也会觉得惊讶?我还以为这一切早就在你预料之中。”
姬无咎:“荣王这是什么意思?”
言成荣环视周围:“有些话放在这里说……似乎不大合适。”
姬无咎注视着他, 片刻,朝着身旁的侍从示意了一眼。那边接收到他的信号, 微微点了个头,带着屋子里其他的下人迅速便退了下去。
刹那间, 偌大的房间里便只留下了姬无咎和言成荣。
两人相坐而视, 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古怪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 姬无咎忽地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嗅着随着白色茶雾而四溢的茶香, 终于起先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荣王特意来我府上等了半天, 原来只是为了和我在这里喝茶的么?”
言成荣低头看着自己碧绿的茶水印出的自己模糊的轮廓, 半晌,将茶盏轻轻放到旁边的矮几上:“我曾听说,王爷麾下一直养着数百暗卫,分散在帝京每一处,充当着王爷的眼线,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姬无咎用茶盖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梗,既不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反问:“荣王是从哪里听人嚼的舌根?”
言成荣缓缓道:“是谁说的重要吗?”
姬无咎手指握着茶盏的杯口边沿,神情温和异常:“那得看是谁开的口——”
他一字一顿地:“最后又是传到了谁的耳里。”
言成荣凝视姬无咎数秒,紧抿着唇,低声开口道:“所以,如果传闻是真,那半月前,我书房中被偷换了的玉牌……确实也是王爷暗卫所为?”
姬无咎抬了眼皮对上言成荣的视线,忽地轻声笑了:“看来这确是荣王日夜相看的东西。明明我已经找了整个帝京手艺最好的工匠,仿做得让所有人都觉得真假莫辨,但是没想到还是瞒不过荣王去。”
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牌,垂眸看了看。
“荣王说的玉牌,指的是这个?”
言成荣顺着他手上的东西看过去。
只见通体无暇的白玉上,正面刻着一个大气磅礴的“秋”字。玉的边角,丝丝血红的线条顺着玉石的纹理朝外蜿蜒,对着光线,看起来宛若一朵盛开的红梅。
“是。”言成荣道,“这是我亡妻的物件,还请王爷将此物归还于我。”
“亡妻的物件?”姬无咎指尖在玉牌上面刻着的字上摩挲了下,笑了笑道,“若是未记错,这血凝玉应是西桡皇室才有资格佩戴的东西——我怎么不记得,荣王什么时候竟娶了个西桡公主做了王妃么?”
言成荣瞳孔微微缩了缩。
虽然自当日姬无咎当着他的面处死左烨泽后,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他正做的这些事情在姬无咎面前可能早已暴露,但是真的面临这一刻,心底却还是犹如掀起惊涛骇浪,让人有些难以平静。
他抬头看着姬无咎,许久,声音低哑地道:“王爷是想杀我?”
“通敌叛国,谋逆欺君——”姬无咎问道,“荣王说,数罪并罚,按照我丰鄞律例,该判什么?”
言成荣倏然站了起来。
他深深凝视着姬无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焦躁的怒气:“我生是丰鄞人,死是丰鄞鬼。这么多年,我从未做过一件背叛丰鄞的事。”
姬无咎点头:“我信。”
“可问题是,其他人不会信。”
寥寥几个字,却让言成荣又沉默了下去。
是的,就算他从未实际做过什么又能怎么样?
光是他私下与西桡重臣书信往来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死上十次。
咬紧了牙冠,言成荣看着姬无咎,许久:“你想让我做什么?”
“荣王这话我倒是听不太明白了。”
言成荣:“如果你想杀我,早在一开始得到这些证据时你就该动手了,不至于秋猎之后,还会想用左烨泽来试探我。”
既然能按捺到现在,必然还是有所图。
只是也不知到底图的是什么。
“如果王爷想要的是我手里的兵权,待时机成熟,我愿意将十万兵马如数奉还。”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