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兄弟几人也在车上掀起了车帘,围观了这一场闹剧,心中自然不无好奇。
李成义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抬手指了指一个看起来有些面善的人,将之招到面前来询问道:“那个王阿忠是什么样人、做了什么恶事?竟然如此招人怨恨、他那故主又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呼喊出来,群众都不敢再动手殴打?”
听到李成义这问题,那人先是故弄玄虚的长叹一声,然后才指着那王阿忠离去的方向说道:“说起这个王阿忠,也实在是让人怨憎又同情。他这一番身世啊、真是……唉,这人往年也是一个体面人物,曾是圣人潜邸旧员,同今朝刘相公等一期进了王邸,结果却在圣人得志之前辜负背弃……”
这人一番卖弄,语调混乱,但也算是讲明白了那个王阿忠的身世。原来这人名王仁皎,算得上是当今圣人的巩固元从,结果却不知因为犯了什么大错遭到圣人的驱逐,自然也就错过了伴随圣人、鸡犬升天的机会。往年与其资历相当的刘幽求等俱封爵拜相,唯他仍落寞于人间。
至于众人对他的怨恨,其实也谈不上,顶多是觉得这个人周身晦气,明明大好的机缘摆在面前、结果却没有抓住,让人既觉得惋惜,又觉得可笑。寻常望见,若是心情不错,或还打趣取笑几句,但若是心情不佳,则就不免要如眼下这般迁怒其人晦气连累到自己。
听完这人的讲述后,李成义等兄弟几人也不免感慨不已,甚至有几分物伤其类的感受。如今的他们,处境虽然不如那王阿忠凄惨,但也有些类似。如果他们阿耶不死,大权不曾旁落,他们兄弟也不至于遭此人间冷落。
且不说李成义与李隆范不无同情的小声议论,李隆基在听完返回车中后便皱眉沉吟起来。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抬手唤来车旁一名宦者亲信,小声吩咐道:“你去跟上那个王阿忠,避开闲杂耳目,将他引到人烟稀少处稍作等候。”
宦者闻言后便点头应是,小心翼翼的往人群外围移动过去,很快便脱离了人群,向夜幕中行去。
杨家疏散宾客的进程还在继续着,李隆基心中有事,便不想再逗留于此,抬手吩咐杨家仆员们开辟出一条行道,以供他们兄弟先行一步。
很快车驾便转出了坊门,在坊外大街拐角的树荫下,李隆基又吩咐车驾暂且停下来,从车内摸出一袭不起眼的布袍罩住他那华衫,然后吩咐兄弟们:“你们只当伴我一同归邸,我有些事务,明日再归。”
“三郎你要去哪?注意安全……”
李成义见状下意识问了一句,但见李隆基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便又叮嘱了一番。
他们几个少王眼下虽然颇受冷遇,但终究也曾是皇子之尊,京中对他们或是不乏耳目监察,但也不会细致到全无漏洞。而且从洛阳到乾陵服丧这几年时间里,身边仍有近百忠仆不离不弃的追随,并不会事到紧要无人可用。
车驾在树荫下短留片刻,李隆基下车后便与几名仆员贴靠着大树站立起来,等到自家车驾离开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树荫下行出,折转回刚刚行出的坊门。
这会儿坊门内外因为杨家宾客散场的缘故而杂乱得很,也没有什么人留意到这一行,所以李隆基很顺利的便又潜回了坊中。
入坊之后,一行人转拣偏僻处游走,很快便在杨氏府邸街后曲巷中发现了等候在此的仆员。
“郎君,那人已经被引到坊内一处酒铺……”
听到宦者禀告,李隆基便点点头,抬手一摆说道:“头前引路。”
一行人在曲巷间又折转前行,从东曲一直走到北曲,旋即便闻到一股酒肉混杂的气息,抬眼望去,便见到一座前后两座跨院的酒铺。
大唐立国之处,对于坊市的管理还是极为严格的,各种买卖经营不得混杂于民坊之中。但坊民们日常用度需求难免,也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出入两市,起先是有坊户专门代买物料,渐渐的就发展成了坊中的铺业。
朝廷开始时还管一管,但这限制也是越来越宽,特别到了近年,索性完全放开了这方面的管制。只要这些坊间铺业并不大肆破坏行情规定、售卖禁货,便也任由存在。
坊中这座酒铺生意很是不错,外间厅堂里坐了七八桌的客人,多数都是坊中的住户。宵禁所禁止的只是坊外行走,至于坊中,哪怕通宵达旦的闹乐,也都不会过问。
宦者早就将事情安排妥当,一行人不在外堂就坐,在铺员的引领下直往内院行去。刚刚转过一道影壁,便听到一间庑舍中传来拍案咒骂声:“怎么还不取酒来?莫非担心老子没钱?”
李隆基听到这话后便皱了皱眉头,但转念想到其人际遇之跌宕便也略有释怀,换了任何人受到这种打击,只怕都难以承受,有一些言行上的放纵也是在所难免。于是他便也收拾一下心情,直往屋内行去。
王仁皎本是一脸不耐烦的坐在屋子里,抬眼见到这一行人走入,视线一转便落在了李隆基的身上,凝望片刻后忙不迭翻身而起,入前先作叉手、片刻后更双膝一软拜在席前,同时口中不无惊诧惶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