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大多数时间虽然都极有主见,但他也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之人,对于正确的建议也有着从谏如流的气量。
只不过计划再怎么完美,终究也只是计划,具体实施效果如何,仍要通过事实去检验。
“钦陵桀骜,好斗难制,该要如何促其入我彀中?”
虽然心里认可了姚元崇的主张,但是对于钦陵这个人,李潼仍是防备心重,并不认为这家伙能够乖乖服从大唐的羁縻安排。
虽然说此前海东一场战事短挫其锋芒,但钦陵毕竟是不止一次在正面战场击败大唐军队的名将,而且几次战争规模都绝对算不上小,而且这个家伙是极有野心的。
有的人志大才疏,或许野心极大,但却能力不足,这样的人不足为患。而有野心的人,本身就有着极强的进取心,会对未曾到达的领域不断探索,更何况曾经做到过的事情。这样的人往往宁折不弯,会努力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比如在原本的历史上,在国中矛盾同样已经尖锐的不可调和的情况下,钦陵仍然向大唐发起凶猛攻势,并在素罗汉山大败王孝杰所率唐军,希望凭此战功争取到国中对他更大的包容。
但是很可惜,钦陵在战场上虽然所向披靡,可仍低估了政治斗争的凶险。他这样的举动,只是将噶尔家族置入一个更加凶险的境地,加剧了国中除掉这一毒瘤的决心。
虽然说钦陵的存在、对吐蕃整体战略方面是存在一定的好处,可这家伙本身就是一个欲壑难填的猛兽,李潼也担心一时不慎或就有可能养虎为患而遭到反噬。
“蕃奴之与我国,久为血仇。陡作怀柔视之,彼此都难取信。熬鹰训犬,自需用强,置之于死境,才可销其悍骨。”
姚元崇既然提出了这样的故计,自然也有一番考量:“如今朝廷置兵陇南,入控西康,蕃土诸强并立,齿牙咬合,彼此难尽其力。使员勤走、沟通消息,可以不失媾和之期,凡所纷争,大不必付以刀兵。今钦陵好战,大可施惠赞普,使其不敢妄动。鹰犬不搏,其势自虚,凡其所控青海诸酋,大可细作网结、物信不断……”
姚元崇这一整套策略,首先一个大前提是保证边境平稳,尽量避免发生直接的大战。而目下看来,对战争需求度最高的就是盘踞在海西的钦陵。无论是为了震慑国中,还是谋求外部的生存空间,战争都是钦陵为数不多的一个选择。
所以尽管大唐阶段性的目标是让噶尔家这一吐蕃割据势力维持较长一段时间的存在,从而加重吐蕃内部的裂痕,但眼下为了将钦陵按压在海西不敢擅动,首先要做的还是要与吐蕃王室加强联系,从政治上、战略上对钦陵形成孤立。
一只老虎之所以让人畏惧,就是因为其强大的杀伤力。可当这唯一震慑人心的手段都发挥不出来的时候,也只是动物园里铁栅栏中一只大猫而已。
人是健忘的,唯一能够铭记于心、深入骨髓的只有利益。在噶尔家所控制的青海地区中,除了来自吐蕃本土的力量之外,还有吐谷浑遗民与诸多生羌部族,当钦陵不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且震慑力不断下滑的时候,海西地区被逐步渗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不过想要与吐蕃王室达成相对共识、对钦陵造成实质性的封锁,这一点前提想要达成也并不容易。
毕竟噶尔家的尾大不掉还只是一个内政问题,但大唐此前分裂西康的举动,却是实质性的敌对行为。虽然说事情的源头还在于吐蕃内部权力阶级的纷争,但大唐就这么公然将西康之地占为己有的方式,也让吐蕃上层权贵们普遍不满。
李潼甚至怀疑,若就这么遣使前往吐蕃、直接表示要与吐蕃共同钳制钦陵,但又不准吐蕃彻底解决掉钦陵从而再次进入青海地区,说不定吐蕃权贵们怒气上涌、直接跟钦陵讲和,出兵先收回西康,也不接受大唐长期分裂其国的方案。
而且相对于已经解决内患、谋求休养的大唐,吐蕃本身对战争也并不回避。其国本就是以武力兼并建立起的政权,如今少年赞普也已经成年,自然希望能够尽快解决内患,大权在揽,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虽然说吐蕃内部除了噶尔家族还有别的矛盾隐患存在,所以在历史上一直到了两年后,吐蕃赞普才完成了内部的整合,正式对噶尔家族下手。
但眼下大唐的手脚已经公然探到西康地区,对吐蕃本土安危都造成了威胁,这会不会加速吐蕃本土的内部整合从而提前对噶尔家族下手,也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既然想要玩平衡,势必要多动动脑子,所以接下来群臣一边翻阅参考吐蕃内部情势相关的典籍文书,一边讨论各种方案。但一直到了深夜时分,仍然没有形成一个定论。
对此李潼倒也并不焦急,毕竟现在所讨论的是吐蕃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一系列问题,自然不是短时间就能敲定具体方案。现在整体的方针意见已经统一,接下来再仔细探讨就是了。
宰相们各有职事,也不能只盯着吐蕃这一桩外务,眼见天色已晚,李潼便宣布暂时散会,着令中官引领诸宰相归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