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并不是很重。而见此情形,左右上下也全都松了口气。
两个伶人过来,拱手行礼,束手而立……别看他们之前胆大,但真到了官家身前,还是有些胆颤。
而赵玖当然是要严厉呵斥了:“你二人演的不好……靠着同音来谐笑,咋听起来固然好笑,但本身不过是小道,不足以流传成名篇的……想寻朕蹭名头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二圣之事朝廷从建炎元年便有定论,脑后不脑后不是你们该说的!”
两个伶人对视一眼,一个还要打诨,一个却有些惶恐,准备请罪。
然而,未待二人开口,却见这赵官家居然继续喋喋不休起来:“依着朕说,杂剧也好、说书也行、参军戏也罢,本质上是要讲故事,故事好、人物形象好、有内涵,才能真正传播开来……你们看《目连救母》,虽然佛家之言可笑荒悖,但毕竟是一个完整的母子故事,儿子孝顺厚道、母亲吝啬贪婪,这就是人物形象突出,还夹杂了佛家因果报应之说与孝道宣扬,也算是有主旨,所以能称杂剧名篇……还有说书中的《三国》,曹孟德、刘玄德、关云长、诸葛孔明的故事天然而然,所以才能经久不衰……你们搞这些通俗艺术的,固然要得从历史和生活中寻找灵感,但关键还是要将他艺术化、完善化、成品化才行。”
一番话下来,周围近臣、贵妃,还有这两个出来暖场的伶人早已经听呆了,虽说赵官家有些词汇着实让人觉得怪异,但中国字词一脉相承,大略意思这些人却还是懂的。
故此,半晌之后,早已经没了碰瓷念头的‘参军’小心翼翼:“好让官家知道,俺们这些助教(巫医杂卜自称)都是粗通文字,并无那些本事写好故事,若《目连救母》,乃是佛门大僧亲自做的。”
“你们接下来要演什么?”赵玖蹙眉相对。
参军与苍头对视一眼,愈发无奈:“正是《目连救母》。”
赵官家登时没了兴致:“若是如此,朕便不看了……不过,吴贵妃素来是个有才的,朕让她今晚上务必写出一个《白蛇记》出来,杀杀秃驴威风,你们明日来拿,到时候排布好了,朕再来看。”
此言一出,参军和苍头登时大喜,而赵官家身侧两位贵妃却齐齐苦脸,而杨沂中、刘晏、蓝珪、冯益、李若朴、范宗尹、虞允文等今日随侍文武内侍诸多近臣在身后却又有些无力。
话说,官家借着吴贵妃的名义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借着吴国丈的名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不知道?
而且,谁也都知道,那些事情对于一个天子而言终究不妥。
但是话再绕回来,不妥之余,这位官家懂得打个掩护,给上下个面子,谁又何必为了这些事情跟一个实权官家多做口舌呢?
“官家好气度,竟然丝毫不气?”
景福宫的《目连救母》已经开始上演,赵玖却扔下贵妃与内侍,与吕好问和几名近臣转出迎日门来,而待到了这位官家最喜欢呆的的鱼塘石亭中,甫一落座,公相吕好问便笑眯眯相对。
“有什么可气的?”赵玖全然不以为意。“既是能入宫的班子,便是东京城数得着的伶人了,这些人平素只在权贵圈子里打转,偏偏又不是真的懂道理,将一些人言语当成了民意想博个名声也属正常,态度到了,何必苛责?”
吕好问稍作思索,微微颔首,却又稍作补充:“伶人登台做戏,素来喜欢说事情、示姿态也是有的。”
这就是说艺人多有表演欲望了……这倒也是实话,赵玖当即颔首。
不过,赵玖点头认可后,君臣二人却又有些沉寂之态。
话说,眼下朝廷格局是很有意思的。
从表面上来看,很有‘二圣环’中那位太上道君皇帝执政后期的模样……天子高倨其上,大权在握却很少掺和庶务;朝廷宰执分门别类,各有各的位置与姿态,而且隐隐有派系分明的情境;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身份高卓的公相居于幕后,把握住最基本的意识形态工作。
不过,对于别人而言倒也罢了,对于眼下亭中对坐的这对君臣而言,却是知道两者巨大不同的。
太上道君皇帝后期,作为公相的蔡京虽然日益年长,却是唯一一个真正享有宰执大权的人物,他通过多年经营,羽翼之丰满令人咋舌,随时都能对朝廷各方面的工作提出意见,并施加影响力……换言之,他在当时是有这么几分与道君皇帝在幕后拔河姿态的,只是失败了而已。
但吕好问有那个实力吗?
不说别的,只说如今跟吕公相绑在一起,几乎形成招牌,也是这位公相政治生命所维系的原学,其实都是赵官家弄出来,然后吕好问父子再学习研究的玩意。
非止如此,朝廷所谓派系中的张浚一系、军队一系、内廷一系,说穿了,其实全都是赵官家的派系!甚至李纲罢相后,看起来对赵官家最不讲情面的那个遗留派系,其中要害人物如陈公辅等,也早早在赵官家身前做了姿态。
故此,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朝廷真的是某个将二圣环戴到脑 后的独裁暴君的一言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