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写完了,人也全离开了。空空荡荡的明堂里,信天游懒洋洋斜靠太师椅,总算得闲啜了一口香茶。
还好,是清茶。
历史倒退,并没有恢复成真正的古代。否则,像魏晋南北朝时期把茶叶碾磨成粉末,加入姜蒜葱盐进行煎煮,口味重得实在让人受不了。
信天游觉得,那压根就不应该叫茶,而是介于菜汤与药汁之间的一种混合物。
董仲、董淑敏率领管家和三名婀娜的侍女走入。
三名侍女均手端托盘,上面覆盖鲜艳红绸。盘中的东西显然颇为沉重,她们的指节攥得有点儿发白了。
当当当当……
董淑敏轻轻一跳上前,口里得意地哼着,夸张地扬臂揭开了红绸布。
金光夺目,满室生辉。
每个托盘上赫然出现了十锭金元宝,圆鼓鼓,金灿灿,亮闪闪,爱煞人了。一锭十两,十锭百两,三盘总计三百两。
按照一金十银的比价,三百两黄金相当于三千两白银,可以在郡城购置一栋不错的大宅院,两三个小商铺。只要不花天酒地,普通人家能够舒舒服服用一辈子了。
出手确实阔气,对于堂堂的一郡之首却不算多,甚至有点儿寒酸。
君不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为治疗董夫人的病,十几年里郡守府累积花费的汤药钱,就远远不止这个数。
但黄金存世极少,基本上不出现在流通中。郡守府收集所有,也堪堪才三百多两。如果用三千两白银替代,好大好沉的一堆,叫人怎么携带?
灵石轻巧,比黄金还贵重。可惜那玩意属于修士专用,董府只有少量低劣货色。面对高深莫测的仙师,如何拿得出手?
当今天下小国林立,割据一方,各铸各的铜钱。金银属于硬通货,“国际货币”。
像银票、纸钞、信用凭证之类的金融工具,还没有出现。即使聪明人灵机一动发明了纸钞,缺乏统一稳固的政权保护,根本没办法推广。
董郡守思来想去,再三询问了闺女后,还是觉得奉献黄金最合适。珠宝玉石古董什么的,人家未必喜欢。
信天游端坐不动,问,这是什么意思?
董淑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嚷道,诊金呀,你最喜欢的。
董仲以为少年人面皮薄,含笑解释。
“不好意思,一点点小意思,意思意思……信师高风亮节,悬壶济世,当然不求回报。不过,为救拙荆耗费了仙药,汤药钱董某还是要出的。”
信天游摇摇头,道:
“我那一滴药,把整座郡守府卖掉也换不了。你们将东西拿走吧,我不要。”
董仲忙道:
“哎呀,那可怎么行?如果被外人晓得,还不骂董某是白眼狼?信师,三百两黄金确实轻飘了,我府里还存放了些珠宝玉石古董……”
董仲放下官架子,将“小仙师”毫无痕迹地改为“信师”。态度恭敬,话语里更是透露出一股子亲昵。
至于“不要诊金”,鬼才信!
小到俚俗人情,大到王位禅让,一个个争抢得头破血流。明明心中想得要命,嘴里却再三推辞,最后才好像不情不愿地收下。
信天游不耐烦了,面孔一板,加重了语气。
“你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明白吗?我说了不要,就不要!”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不是什么君子,也确实缺钱,但有着自己的原则。
不搜寻溪千里的财宝,是嫌麻烦。临时变卦不收诊金,是因为董小姐把他当作了朋友。
难道治疗朋友的母亲还收钱?
董仲一怔,心想,这也不收,那也不收,难道看上了敏儿?不过瞅他俩言谈无忌,举止无邪,又不像有啥。
董淑敏不清楚她爹会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如此复杂,爽快地问:
“小天,你自己讲,该怎么谢才好?假如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被我娘知道了,会骂得我绕梁三日。”
信天游点点头,道,行,那就请我吃顿饭吧。
吃一顿饭?太好办了。
原本给薛神医一行准备了丰盛的午宴,菜谱食材都是现成的。
十分钟后,众人来到宴客厅。
信天游洗干净了双手,坚决不肯让董家父女陪伴,也不肯让仆佣侍候。
董仲懵了。
主人殷勤请客,客人却非要把主人从宴席上赶走,一个人留下来吃独食,这算哪门子风俗?
董小姐冰雪聪明,立刻拉父亲离开,乱七八糟解释。
“爹,你就甭管了。小天吃饭有点儿小讲究,小规矩。我路上刚遇到的时候,见他连咸鱼都不吃,咕咚咕咚猛喝蘑菇汤……”
其实,对于信天游的古怪要求,董淑敏感同身受,特别理解。
她经常参加贵妇名媛的宴会,为了保持娟娟淑女形象,只好面对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发呆,从来就没有吃饱过。那时候常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