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说师叔对阵法有研究,谁知他随便一瞥,就看出人家“天下第一阵”的破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苏毓乜了他一眼:“学了六十多年,你就学了这个?”
程宁:“……”这不是奋斗了三十年才挤进内门嘛!大师姐说得没错,师叔还是这么讨人厌。
苏毓又打量了一眼,见没什么疏漏之处,便返回营中。
不等他们走到营地,便看见五六个人御剑而来。
不等苏毓开口,程宁先惊喜道:“稚川仙子!”
蒋寒秋与这个四师弟难得相见,给他个罕见的笑容。
程宁立即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来的不只有蒋寒秋,还有宋明、元清,甚至连一向留守门派的金竹也到了。
蒋寒秋道:“叶离挖坟走西道,还有一个时辰到。”
苏毓蹙眉道:“你们来做什么?”
蒋寒秋立即柳眉倒竖:“嘁,要不是担心小师妹守寡,我管你死活!”
苏毓:“……”
小顶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师姐真是太好了。
金竹一向好脾气,忙隔开两人,打圆场:“大师姐不是这个意思……”
蒋寒秋立马拆台:“就这个意思,没别的意思。”
苏毓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程宁:“那我也……”
苏毓乜他一眼:“还有他们太璞宗的破事。”
程宁:“……”行吧。
蒋寒秋冷笑:“你想赶我们走?行,我们这就改投太璞宗,你不是我们师叔,没资格对我们呼来喝去了。”
程宁:“……”别了吧,太璞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几人都是铁了心要留下,赶是赶不走了。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进了营地,真顾苍舒连忙迎出来见礼,又张罗着安排上房。
苏毓把师侄们打发了,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小顶挂在他脖子上:“大师姐他们对我们真好。”
苏毓撇开眼:“烦死了。”
……
七魔谷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昏黄的天色下,数千个魔修席地而坐,满坑满谷都是黑影,仿佛敛翅蹲伏的乌鸦。
他们亦在结阵施法,用自身魔气供养魔眼,每张黑纱背后的面容上都是炽烈的狂喜。
不断有人魔气枯竭倒地而亡,便有人上前用刀剖开那人的胸膛,挖出心脏,小心翼翼地捧着,登上水晶砌成的祭台。
祭台顶上一人盘腿而坐,闻到血腥气,睁开紧阖的双目。
赤红的心脏还在那魔修手中跳动,是颗年轻有力的心脏。
男人将手按在心脏上,手心传来滑腻的触感。
若是除去他覆面的黑纱,便能看到他嫌恶不齿的神情。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用力一抓,血肉从他五指间渗出来,与此同时,一道红光从魔眼中降下,直从他头顶贯入体内。
“这是第几颗?”男人问。
那魔修道:“回禀主君,一百六十七。”
男人点点头,收回手,血迹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掌心却红润了不少,仿佛属于那颗心脏的生机与活力全部渗入了他肌肤中。
男人站起身,沿着水晶阶梯走下祭台,绣着日月星辰的黑袍在身后无声逶迤。
下了祭台,他继续沿着山谷中央的阶梯往下,走到地底,推开石墙,穿过一片片废墟——地下宫殿已经成了残垣断壁,那人命人挖开一条通道,铺以水晶。
水晶通道的尽头是一座带花园的大宅子。
宅子洞户连房、曲廊回环,园中蜂蝶飞舞,桃李争妍。
顾苍舒第一次在这里醒来时吃了一惊,若非抬头不见天日,他真要以为这里是凡人界哪个王公贵官的宅邸。
他早和七魔谷的魔修打过交道,却不知地底深处,宫殿的尽头,竟然有这样一个所在。
他摘下面纱,脱下黑袍,露出玉色锦袍,仿佛破茧而出,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终于散去了些。
一个僮仆迎上来:“公子请随奴来。”
顾苍舒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往书房走,没有多看他一眼——这里除了一双主人,所有仆从奴婢都是傀儡。
另一个傀儡人打起湘帘,室中烟雾缭绕,弥漫着沉香和杜若的气息。
一只骨节分明而枯瘦的手放在案上,五指张开,令他想起躲在阴暗角落里慢慢织网的老蜘蛛。
顾清潇透过烟雾静静打量他,面容被不断变幻的烟雾掩盖,辨不清神色。
顾苍舒垂下眼帘,急忙上前行礼:“见过父亲。”
说出“父亲”两字时,他仍然有种难以置信的怪异,不久之前,他对此人唯有唾弃和鄙夷,直至见到他的手段和真面目,他只觉不寒而栗,同时又有些隐秘的自得,他身体中也有这样强大的血脉,不是个受人唾弃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