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派玛尔珲为钦差, 直接到山西赈灾,相较于从前拨款下地方还要被一层层盘剥, 更加迅速、快捷、宽裕。
百姓们不再受饥寒交迫之苦, 容歆和太子在五台山的日子, 便又恢复到年前那般宁静平和。
当然,这是旁人的感受, 不是容歆的。
因为她要抄佛经,还是三百遍。
起初容歆抄佛经时,是真的难受, 她活这么大岁数了,无论所处环境如何,起码精神上始终是自由的。
而现在, 容歆每日早晚匆匆见太子一面便要闭门抄经, 脑子里整日充斥着教她昏昏欲睡的文字。
狗男人!
容歆放下毛笔,在冷水里浸了浸帕子,直接覆在眼上,冰得她瞬间一激灵,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狗男人!”
“咚咚咚。”
容歆放下帕子, 温声道:“进。”
雪青推门进入,抬起手中的食盒,道:“女官,太子殿下陪太皇太后用了寺庙里的素斋,教我给您送一些。”
“放桌子上吧。”容歆走过去,问她, “你回来了,太子也回来了吗?”
容歆和太子下山时,绿沈受命操持,雪青则是按太子的要求,常去探望太皇太后。
她性子极可爱,不管是外貌还是心性,完全看不出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太皇太后颇喜欢她,遂容歆这边要抄经,便由她每日陪太子去请安。
而雪青听了她的问话,一边从食盒中端盘子出来,一边笑道:“太皇太后听说太子殿下也要默写佛经为百姓祈福,也起了兴,留殿下和她一起写呢。”
“默写”这个词可真是对比鲜明……
他们这才回五台山两日,太子已经能背诵了,越发显得她没用。
“女官,您抄多少了?太皇太后说要赶初一,送一些完本的佛经去佛前供奉。”
容歆夹着一筷子青菜,停住,片刻后,若无其事道:“从未动笔抄书过,这一笔字还得再练练,便写得慢了些。”
雪青走到书案边儿,探头瞧了一眼,道:“您这一手小楷,写得多工整!这般说可太过谦虚了。”
“你若是夸我耐得住性子,我许是更受用些。”
容歆确实是极耐得住寂寞地,便是康熙没有派人监督她或者完成后查验,她也是决心靠自己抄完的。
容歆照着抄写的佛经,便是当初苏麻喇姑送与她的那本,当时她只觉比她自己那本厚了许多,却从未看完过。
如今真的耐下性子去认认真真地看,才发现篇末处,苏麻喇姑写得一段话:
“人生苦短,何必束身?悲则涕泣,喜则笑声,心无际,乃不惧。”
容歆读着,竟是忘记了抄佛经,将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抄写,忽然有一种清明之感,仿若醍醐灌顶。
若是细说来,她这些年,确实一直在故步自封。
容歆还未来得及深想,忽的被一声“姑姑”打断,抬头便见太子站在她门口,“太子,您怎么来了?”
太子先是为自己未经允许直接开门的行为道了一声歉,随即道:“我敲了几次门,姑姑都未应声,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我能有何事,只是太专注罢了。”
太子走近,一垂眼,忽而见她书案上散落的纸张,并非佛经,只写了一句话,好奇道:“姑姑,这是……”
容歆坦然地拿起一张递给他,道:“您不是知道苏嬷嬷送我一本佛经吗?我今日才看到结尾竟有她的留笔。”
太子仔细看了看,在心中默念几遍,感叹道:“苏玛嬷实乃大智慧之人!”
“太子也有所感?”
太子点头,将纸平整板正地放在书案上,道:“胤礽以为,胸中有丘壑、山河,不畏前路,可大道直行。”
他心中有大格局,着眼处自然不同。
容歆只含笑地望着他,不去评判他的理解如何,而是道:“今日行宫外有百姓送了一只兔子、两只山鸡给您,明日教膳房做了,给您和太皇太后尝尝鲜可好?”
太子微微蹙眉,“此季节打猎艰难,他们如何能收百姓的东西?”
“说是未靠近,远远搁下喊了一声便匆匆走了。”容歆笑道,“好歹也是百姓的一片心意,咱们若是推辞,恐怕他们心中难过,不若爽快地收下。”
“既如此,确该与太皇太后一同享用才是。”
而太皇太后吃了百姓们所送山鸡炖的汤,对抄经书为百姓祈福越加上心,及至他们离开五台山时,容歆的三百遍加上太皇太后、太子和苏麻喇姑,他们四人抄的佛经,几乎五台山大大小小的寺庙每一座皆有供奉。
容歆和苏麻喇姑所抄佛经暂且不说,单太皇太后和太子身份贵重,却愿意为百姓做这一点小小的事,传扬出去,民间皆称颂不已。
他们启程时,玛尔珲赈灾已成,亲至五台山护送太皇太后和太子回京。
路线众人已商定好,因太子不愿惊扰百姓,遂免了各地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