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好像他方才也经历了一番争吵般。
他张开扇子摇着,那两只纸鸢已经看过,没有再看的必要,双燕来自珍绮坊,不算小的一个坊间,其老板姓胡,是潍远县最早一批跟着陈家学艺的学徒之一,当年陈家刚来此落脚,为了尽快将名声打出去,教习学徒都是倾其所有全心全力的。
珍绮坊的纸鸢善于融会贯通,胡老板学成出去后风格多有变化,他们那儿所售纸鸢乍一看,四大派别都能找到影子,甚至民间一些小流派也能寻到,可又偏偏都不正宗,以前有老派艺人调侃,说他们的纸鸢宛若插了凤尾雀羽的乌鸦,极尽不伦不类之典范。
但珍绮坊纵然名声不好,纸鸢的销售量一贯很好,百姓们买纸鸢也是投个眼缘,为了乐趣罢了,并没闲心还要先研究一番这纸鸢可有效仿其他家,或者扒开内里看看到底是乌鸦还是凤凰。
胡老板八面玲珑,但凡有交集的生意人都处得不错,方才杨连喜极力保他,除了想驳了弟弟的面子,也的确有私心希望他能胜。
县令多与商人来往,和这胡老板也颇为熟稔,眼下轮到他来做最后评判,胡老板无比放心。
且就算不熟,他也没多大担心,这位李大人还是十分维护潍远县本地商户的。
只是他好像忘记了,长清斋既然来了此地,还被邀请来参加了本次的千鸢会,那就亦算是本地商人。
李大人折扇摇了摇,阴沉的脸在二人面前扫量了几个来回,方道:“双燕的构思十分精妙,寓意也很好。”
胡老板喜笑颜开,已经全然轻松。
“只是蒙面绘制过于花里胡哨,反倒是压了原本造型的独特。”李大人又道。
胡老板的笑容微收。
然见眼前人的语气平淡,料想还有转机。
“另外,前些时日我上衙门的路上,似乎见过这种纸鸢。”对方接着说。
胡老板的笑容彻底僵硬:果然有转机,胜券在握到一败涂地的“转机”。
“以后要创新,希望能自己想,若想不出,就老老实实按照传统手艺来做,能将传统的东西做到精细极致,也是很大的成就。”李大人继续说。
胡老板再没法笑出来,只剩下连连点头。
李大人收起折扇,执笔点墨,在面前白纸上写下“巳亥”二字。
骆长清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似未反应过来。
李大人先她一步看过来,目光对上她的脸:“长清斋胜,准备下一轮比赛。”
她才回神,松了口气。
“先前听说李大人最爱包庇熟人,今日倒还公平。”退回场外,便听孟寻道,说着又嘀咕,“但他为什么老摆着一张臭脸啊?”
骆长清回身笑道:“有些人天生就不爱笑。”
“是不爱笑还是不会笑啊?”
“嗯……差不多吧,我以前看过一本医书,若是一个人自小不喜欢笑,时候长了他的脸颊会形成记忆,让他的嘴不知道怎么摆出笑意来,等他长大了就不会笑了……”她郑重其事地答。
而后听孟寻咳嗽了两声。
她瞬间闭嘴,默默回头,果见李大人从旁边走过,中场休息,他也要退场暂回到凉亭下去。
李大人双手负后,原本走得大步流星,但此刻十分坚定地停下了。
他闷声道:“闲杂书籍,不可全信,更不可以擅自传授,以免误人子弟,望谨记。”
说罢不待回应,自继续大步流星地走了。
骆长清撑起笑恭送他,直到看不见了,才终于舒了口气。
往后还是少在背后言论他人为妙啊。
休息片刻,第二轮比赛便要开始了。
放飞比试胜负显而易见,不需要评判投票,那评判台已撤掉,杨连祁与沈芊芊“履约”先行回去了,沈老爷心里不大舒服,也已早早退场,其他有兴趣的,便与百姓们一列在周围观看。
仍然是两两比试,但不再是随机两个一起比,而是上一轮胜者与下一位比,败者淘汰胜者继续。
出场顺序也不随机,每年都有新的规定,前年按照纸鸢扎制的竹条数量排序,去年是按重量来排的,上场顺序至关重要,因此这排序规则会一直等到比赛开始的时候才会宣布。
那胖胖的县丞走到草地中央,朗声宣布:“今年,按纸鸢大小,从大至小。”
众人的目光霎时间转向了鸿渊坊那只大孔雀。
而后他们很快又挪向长清斋这只微型蝴蝶。
他们的视线在这两者之间来回跳跃。
“呀,咱们最后上场,对上的势必是最强的一个。”孟寻担忧道。
“多半就是鸿渊坊。”骆长清点头,“今日诸多纸鸢,都是在造型与画面上下功夫,扎制上注意承风力的不多,鸿渊坊那只倒是留意到了。”
“那师父你有把握赢吗?”
“没有把握,还要考虑呆会儿的风力。”她坦然道,“但是……鸿渊坊也未必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