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清水口,朝露未退。
千余汉军正在清水口上游收割芦苇就地晾晒,这些芦苇既可以临时捆扎充作渡河用的芦苇筏子,也能制作火筏对下游展开火攻。
只是七月盛夏之际,河边芦苇无边无际翠绿翠绿,虽方便收割,可晾晒不易。
负责制作芦苇筏的毌丘兴登高而望,可以看到清水河上游北岸已有少数魏军探骑在活动。
作为原来魏军武节骑士的统率,毌丘兴对运用骑兵也有一些心得。
自然很清楚,哪怕是新式骑兵……也不能贸然单独作战,或直接冲击步兵阵列。
现在只是骁骑军的探骑抵达清水口,这没什么好怕的。
哪怕骁骑军全军抵达,就在北岸河畔觅马、驻屯……这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骁骑军的骑兵再多,可你没船!
甚至为了节约宝贵的马力,骁骑军抵达清水口后,也不敢随意行动……任何消耗马力的行动,都意味着骁骑军的战斗力出现下降。
如果因为奔波导致马力衰竭……那汉军步兵不介意登岸,夺取宝贵的战马。
因此毌丘兴很正常的不以为然,只是按例派人向最上游的田豫、马良进行通报。
这次汉军出动五千余人,已经是魏军退守河北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调动。
清水口与黎阳相距也就八十里路,在清水口汉军还未察觉满宠所部战舰群时,清水口对岸的延津汉军就已察觉,于是五里、七里相隔的烽燧次第点燃。
狼烟升空时,满宠正在舱内专心用餐。
同仓的曹林则有些摸不着头脑,邺都发生的事情已经违背了他的三观,还没消化、接受,然后又‘出尔反尔’要打一场包围战。
难道孙资次子孙密是真正的死间?
或许邺都发生的政变,也是皇帝故意布置的疑云,好迷惑汉军与北府。
皇帝身体日益衰弱,提前让太子监理国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目前大魏兵权最重,所以稍作引导,让太子与中军将领、军吏牢牢团结、捆绑在一起,方便以后控制局势。
太子最大的缺陷就是资历短浅,特别缺乏军中影响力,而邺都发生的变故,已经补齐了太子缺乏的军事威望。
说的难听了,在皇帝眼皮底下,一个能团结、动员绝大多数中军驱逐皇帝的太子……听起来就很有威慑力,对目前的军吏来说,这样的太子更值得追随。
曹林越发觉得自己推论的有道理,默默感叹皇帝用心良苦。
满宠细嚼慢咽吃掉最后一个牛肉丸子,才擦拭嘴角,来到曹林边上,曹林正打量悬挂的地图。
从地图敌我标记可以清晰看到各处军力布置,正是因为驻屯黎阳的满宠有水师战舰,所以兖州牧马良的州治从濮阳转移到了开封。
算起来开封县属于河南尹,是河南尹境内最东边的几个县之一,与陈留郡的陈留县紧挨着。
濮阳地处交通要道,就位于黎阳下游百里范围内,满宠的黎阳驻军直接威胁濮阳的安危。
兖州本就人口流失严重,马良自不可能为了争个面子,强行把州治设立在濮阳……这样不仅凶险,还会增大军事支出,对急需要休养的兖州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所以黎阳驻军影响的方面实在是太多了,造成兖州放弃黄河沿线富饶、肥沃的田地,向更南边迁徙。也造成兖州流动人口向陈留一带聚集,也只有聚集起来才能减少军事开支。
满宠以为曹林在分析战场可能的状况,就开口:“殿下,今南岸汉军烽火连连示警,可见敌兵大队已然入伏。”
“嗯,孤亦如此做想,就恐汉军向上游逃遁。”
曹林伸出指头在汲县西北几十里处轻轻一点,这里魏国在建安年间就设立了典农中郎将,级别比县级的典农都尉部要高,整个汲县周围存在大量的兵户、屯田客。
这些兵户、屯田客主要由高干的败兵、历次作乱的豪强部曲改编而来,再要么就是抓捕的流民、灾民,将他们约束在屯田区,限制人身强迫劳动。
司马懿的军制改革计划里,这样的屯田区直接改为镇兵屯戍区域,由镇守将军直辖专管,严厉打击豪强、官员侵占屯田区的田产、屯田客。
所以汲县是河内郡东部的主要军粮供应点,因有便利的水运,也是物资调转节点。
如果进入清水口的汉军获知后路断绝,进而逆势进军,攻击汲县和屯田区,那立刻就能解决孤军深入粮秣不足的隐患。
屯田区又因为历史积留问题,各处据点并无坚固的防御工事,就连武器配发也少的可怜;驻屯物资的汲县自然经过了几次小规模的修缮、增固,远胜寻常县城。
如果汉军夺取屯田区的物资、人力,再强行驱使屯田区的人力猛攻汲县……面对这种惨烈伤亡,汲县本就不多的守军极有可能选择溃逃,或投降。
汉军得到汲县坚城、物资,和屯田区的人力,那魏军想要攻拔……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