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大朝会……可以视为大汉帝国复兴以来最隆重的一次朝会。
皇帝肯定是赶不上了,荆州、湘州、广州、交州、豫州、兖州的负责人都会参加,即便本人来不了,也会有副手、上计吏一起抵达。
其中邓国相陆议不需要参与这场朝会,留在邓国理政;南阳郡守棘阳侯、北府留守司马徐祚身为腹心内郡的郡守,又有江东请降这么一件事情,于情于理他必须来。
朝会未开,他也不在江都逗留,领着随员来到更为熟悉、亲切的麦城落脚。
他也带来了许多南阳的资料,除了常见的生产力、人口统计、预算外,还有南阳本地居民、移民、北府军户的粗略调查。
带来一个令田信不怎么高兴的消息……北府兵户及周围拥有织机的家庭、里社,对于织机持续扩散有一些不满情绪。
织机派发大概有三种,一种是作为奖品,由北府发给吏士家庭,或由郡县发给需要表彰、激励的家庭,这是不需要成本的。
第二种织机是有偿交易,其一是里社居民集资购置,或一同偿还,织机属于公共物品,各家轮流使用,就跟水磨、水碓、水车、耧车一样,属于大家共有,是原始的集体资产。
最后才是家庭购置,或者是家中子弟服役,以役期折算织机;或者是赊欠,以物力、人力这钱抵充。这种家庭一般要积极响应郡县的征役,以便早早还清债务。
某种程度上来说,南阳、邓国地区的织机已经饱和,恢复了汉末平均水准。已经可以消化、处理本地的纺织材料;还有余力加工外来的材料。
这里已经不需要织机,拥有织机的人,可以为其他人提供有偿纺织,以换取人力、物力的报偿……使用工具,来挣买工具的钱。
这跟贷款开厂子、按揭买房出租,以租养房一个道理。
所以朴素的劳动人民,认识到继续铺设织机带给自己的坏处。
徐祚讲述这些事情时,不是很高兴,有一种被升斗小民背叛的恼怒感。
“不愧是帝乡士民,见识卓越。”
田信毫不意外,觉得很正常,露出笑容夸赞,思及往事缅怀不已,详细讲述:“麦城织机,本是缓解军需不足之用。我为虎牙将军时,冬装布料不足,我与黄公衡一起向郡府百般讨要,多受欺辱。黄公衡怕我一时气愤做出后悔之事,便去赊欠。”
笑容敛去,田信侧头眺望凉亭外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油菜花田:“当时江陵豪强有意出借,却要以人情为由,安排子弟入伍充任军吏。我不能忍,就下定决心,今后绝不在衣料上受制于人。我之部伍,务必着装鲜明,即便阵殁,也能衣装体面。”
“当时,我军中吏士、俘虏无有衣料。为抚定军心,我着单衣督兵。定国兄得闻此事,去信家中,我那妻母刺绣蜀锦赤袍。待我如子弟,我啜泪不已。”
“百姓吏士无知,我有所知,如治水一样疏导引流,才有今日麦城气象。前后四年,不止麦城,南阳、邓国家家有布帛,人人有衣服。此我之心愿,既然达成,也该收手了,以免朝廷为难。”
田信收敛情绪,呵呵做笑:“升斗小民尚且算计长远之利,更别说你我。我一身所系百万人,自不会与人莽撞为敌。”
“公上明睿,是末将多忧了。”
徐祚眨眨眼,询问:“那麦城匠师该如何安排?”
“我也不知,只是喜爱湘江、漓江风景,有意在此设立工坊,制造纺车、织机。每月出产数百台,纺车薄价外售,留织机自用。”
田信说着回头看徐祚:“还要与我妇翁、陛下商议,若是陛下同意,待邓国封地改易为南海后,我就放开南阳,率吏民逐次向南,开发岭南。卿若有意,可为广州牧,为我看守家宅。”
封国改易,改易的是邓国公主关姬的封邑,南海郡虽然富饶,这个富饶是相对于交州、广州来说;比之中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所以,大汉还欠自己一个封国。
这个封国没有落实到位,那就握着交州、广州、湘州不放手。
面对邀请,徐祚稍稍考虑:“江东请降,末将更想随同前往江东,安置旧部。江东事了,末将愿听公上调遣。”
江东投降,高层是可以受到善待的;底层也不会受到太大波及,唯有中层会发生结构性坍塌,有的人会一贫如洗,有的人会锒铛入狱,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他的太多故交在江东,会经历投降、改编风暴的摧残。
“也好,我若出使江东,卿可为我副使。”
田信做出许诺,徐祚道谢不已。
结束徐祚的拜谒,田信望着满目金黄的油菜花田地,还有这里近处的蜂箱。
目光渐渐放远,思索长远未来。
江东提前瓦解、投降,北府赫然是庞然大物,与其等撕破脸,吵的脸红脖子粗,还要挨刀子被分割,还不如自己动手进行分割。
北府必须一分为二,自己的家族也要四分五裂。
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