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秋长,山水迢迢。
钱幕选妻,距这道圣旨颁布过去了两日,距第十日终选还有八日。
钱家如火如荼的准备,整个江南风云涌动,钱塘的水沸腾,九华山吹来的秋风都是热的,四面八方的百姓涌进城看盛事,若是见面不聊两句立妻都是落了时兴。
随着紧锣密鼓的日程启动,初选开始。
钱家突然发了话出来,说候选者皆是待字闺中,抛头露面不太妥当,故令诸女参选时戴上白罗面纱。
这是条很妥帖的考量,江南称贤,就不知是不是为了方便某个人,瞒天过海“玩”得尽兴了。
虽然公开擢选不限出身,但德容颜工琴棋书画,层层筛选下来,能留着的基本都是大家闺秀,从几百人逐渐向几人缩小。
程英嘤自然顶着尹笙的名字,戴着面纱,加入了初选洪流。
好在曾经的程十三本事没忘完,应对普通女子尚算应手,一路过关斩将,引来愈多瞩目。
江南城是风花雪月丽人行,钱家大宅竹林深处的某居,却是高高白墙芭蕉深,隔开了所有喧哗和纷纭。
西周皇帝赵胤倚在榻上,病容憔悴,旁边的炉子咕噜噜煎着药。
西周继后刘蕙坐在一边,垂着道竹丝帘子,透过帘子看那跪在堂下的刀客,脸色有些阴。
“容巍上将军,你可知罪?”
容巍,上将军,东周曾经威震天下却最终被西周历史埋葬的称呼。
容巍有片刻恍惚,好像上次听女子这么唤,他还得回一句,右相侧夫人有礼。
“本宫听迟春说了,你前儿陪怀阳去灵隐寺了吧。”刘蕙努力控制着语调,不让自己失了端庄,“怀阳也不小了,十八了,还总跟你呆一块儿,下面难免有走样的传言。”
容巍低着头,沉默。
刘蕙的不满逐渐明显起来:“以前怀阳老去吉祥铺找你,本宫就觉得不妥。如今到了江南,他还总跟着你,死士的事儿又一闹,你让旁人怎么看?你又让我这个当娘的,如何不多操心?”
容巍抿了抿唇,还是不说话。
“你就算不为本宫,也得为怀阳想想吧!你是东周的上将军,四月宫变斩杀我赵家将士上百,这样一笔血仇,你以为西周儿郎都忘了么?”刘蕙越说越急,声声质问,“你若总是跟着他,这样的身份一朝曝出来,你让怀阳怎么自处?”
刘蕙焦心如焚,站起来冲到竹帘前,指着刀客呵斥:“怀阳是西周的王,你是东周的旧臣,你们若离得太近……你是在害他呀!!!”
最后一句咬得狠,从肺腑里榨出,女子撕破了脸皮。
容巍深吸一口气,拜倒,头重重叩到地面:“臣,有罪。”
这番承认倒是坦率,刘蕙看了眼旁观的赵胤,气转了过去:“陛下也有错。”
赵胤目光躲了躲,强端着皇帝架子,瞪回去:“放肆!”
火头上的刘蕙竟也不怕,心里念着自己儿子要受的苦,规矩仪态都不管了,罕见的直接回嘴。
“陛下息怒。妾这话不吐不快,若说了陛下觉得都是妾的错,妾上断头台没半句怨言。当初南下之前,要不是陛下说什么王道,要历练怀阳,又怎会让容巍跟来,两个人凑得愈发近了?”
赵胤摸了摸鼻子,嘴硬:“老子也是没想到那么多嘛!倒是你,再敢妄言,君臣都忘脑后了?还敢指摘老子!”
“好啊,都是妾的错,请陛下治罪吧。等以后您五儿子卷进祸事里,妾的尸骨都凉了!”刘蕙扑通声跪下,啜泣请罪。
竹帘后的容巍眨巴眨巴眼,看着竹帘里帝后吵架,自己竟被晾下了。
“谁让你抬头的?大胆!你还有理了不成!”刘蕙余光瞥到容巍正瞧着,冲回帘前,气转了回来。
“阿巍没理,我有!”接话的不是刀客,而是少年。
房门被从外踹开,露出赵熙彻半截身子,身后一串羽林卫侍从奴仆忙着拦他,苦脸叫唤“圣人旨了不准进,小贤王不可!”
“都退下!有什么我来担!”赵熙彻后脚一踢,啪地房门阖上,上前跪倒,“请父皇母后听儿臣一言!”
刘蕙看了眼容巍,挑眉:“本宫应该只宣了容巍一人,你这个不孝子,回去!”
“儿臣听闻阿巍被父皇母后叫去,就大胆跟了来!逆旨闯门之罪,儿臣稍后会自己去刑罚堂请!”赵熙彻也看了眼容巍,往身旁挪近了些。
容巍一唬,抬头看了上面一眼,低道:“殿下…太近了,圣人和皇后都在气头上。”
话音刚落,赵熙彻蹭蹭蹭又挪近两步,锦袍和玄色衣脚都快叠在一起了,他示威似的下颌一扬。
“就是做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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