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幕指尖一转,戒尺打了个圈,无声勾唇:“小十三向来聪明,你心中所想,即是先生答案。”
程英嘤心里咯噔一下:“那么碰面是真,先生也在明知南夫人容颜似我的情况下,才收她入房中?”
“不错。”钱幕无意隐瞒,应得干脆利落,“小十三不必试探先生,你所有的猜测,便都是那样,更不必把先生我想成什么出污泥不染的人,以为是我便有什么不可能了。”
程英嘤咬了咬唇瓣,指尖在藕白薄袄里攥紧,一股不适感挥之不去。
“怎么可以,您是先生啊,是小十三的先生……”程英嘤脸色微微发白,觉得膈应。
“为什么不可以呢?”钱幕轻轻接了话,翡翠的瞳仁在凋零的紫藤花影里,不稳,“以前待小十三是孩子。却重逢那日,陡然梦醒,意识到小十三长大了,那份羁绊就转变为了另一种心意。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君子好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程英嘤说不上来,但心头笼了一股郁郁的凉,教她喘不过气来,她无法直视那双绿瞳,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可以呢?
因为您是先生。
如果一定要个答案,大概只有这句了。
钱幕似乎轻叹了口气,放了戒尺,起身,走到藤萝架子下,抬头看那紫藤花帘,负手而立,长久的未有言语。
满园的紫藤花已经凋零,萧萧秋风经霜雨,残花纷扬,落到男子发间,肩头,紫衫积香,最后拂过那双淡绿色的瞳仁,荡漾开了涟漪。
“小十三,先生我并没打算不择手段,亦没有否认赵熙行,只是想寻寻常常明明白白的……”钱幕幽幽启口,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涩,“逑一次,不可以么?”
或许因这句话是从花影深处而来,泅了濛濛的秋和靡芜的紫藤,竟在那么一瞬间,让程英嘤失了神。
“罢了,答案已得,小十三回去罢。南乡就暂时住你园里,她毕竟是熟人,若有什么短缺的,问她就是。”
钱幕转身来看她,下了逐客令,紫衫掩映在萧瑟花影里,一城秋风起,花动人绝艳,梦似的。
程英嘤在丫鬟的带领下回了自己园子,晕乎乎的坐在廊下发呆,秦南乡倒也知趣,什么也没多嘴,真把自己当奴婢使,进进出出张罗杂事。
九月的午后,日迫黄昏,天黑得早。
钱府琼花拂瓦的朱墙外,江南的集市熙熙攘攘,喧哗丝毫不减,甚至灯火初上,秦淮河歌声飘来,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容巍和赵熙彻便走在这一爿钱塘繁华里。
昔日玄衣清肃的刀客,今儿完全成了货架子,脖子上挂了一串昌化山的核桃,怀里抱了两把西湖的绸伞,左手拧一挂龙井茶团,右手盘一溜天目笋干,走起路来叮铃哐当,跟个移动铺子似的。
赵熙彻则脚底抹油的到处窜,一会儿丝绡铺里瞧一圈,一会儿火腿肆里买一通,几个时辰下来马不停蹄,从城南逛到城北,不嫌累的,甚至兴头越来越高,恨不得把满城的稀罕物都盘下来。
“殿下,快天黑了,若是回府晚了,恐上面责罚。”容巍瞧了眼天色,俯身向少年道。
赵熙彻眼睛一瞪,看容巍。
“哦不对,五少爷,大爷,不是,五公子?”容巍意识到说漏了嘴,改口。
赵熙彻还是瞪他,葡萄似的眼睛黑溜溜的。
容巍被瞧得微慌,绞尽脑汁,一亮:“王小五……公子?”
赵熙彻这才面露满意,竖起一根指尖,晃晃:“若是再叫错,我第一个罚阿巍……哇,这是甚,好香!”
话音还没落,少年的目光又被街旁的挑子吸引去,一口铁皮大锅热油翻滚,金黄色的巴掌大饼子翻滚,油酥酥的香气扑鼻。
“小郎君来一个?新炸的油墩儿!甜的包豆沙,一文,咸的包肉,三文!”掌柜的擦了把汗,油光满面的笑。
“一样来一个!”赵熙彻指尖碰到腰间的绸缎钱袋,刚想付,可转念总共四文,不贵,于是眼珠子一转,接过炸饼就溜。
“诶?小郎君,钱!还没给钱呢!”掌柜的一愣,急得大喝,作势要追上去。
“我来吧。”容巍忽道,看了眼少年远去的背影,腾出手来,从自己苎布钱袋里取了四文,付给那掌柜。
掌柜的谢过。容巍快步追上赵熙彻,见少年背着手,嘴角噙了一丝得意的笑,掩不住,歪头瞧他:“阿巍付了?”
容巍点点头,不解。代付了四文钱,值得这小贤王满脸得逞?
赵熙彻不解释,却笑意愈浓,又走向街旁蓑衣饼挑子,选了一个层层叠叠金金黄的,拿了就走,惹得那掌柜大喊“还没付钱!两文哩!”
这一次,容巍很自然的自己掏了钱:“……我来吧。”
待追上赵熙彻,后者又在苏绣铺子前流连,指尖在琳琅满目的布匹间窜动,拿不准选哪一种色样。
“殿……王小五公子若属意苏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