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程英嘤捏了捏男子的指尖,眸色晃荡,“先生原来生得这般好看,先生原来穿紫衫,先生的温度原是这般,暖暖的。”
一口一个先生,织成无边的幻梦,公子翡就陷进去了。
灯火下缠着他手的小小脸庞,盈盈的泛着烛影,像一朵四月初绽的海棠花,浅绯。
陌生的,又熟悉的,生疏的,又自然的。
公子翡眸色一闪:“……关中的酒烈啊,今儿怕是回不去席上了。”
“先生酒量不好,小十三还记得……”程英嘤抬头,失落进咫尺间的瞳,脑海眩晕。
翡翠般的瞳仁犹如聊斋笔下的精怪,是江南幻夜里的狐仙,亦是泛舟在西子湖上时,能见的银汉璀璨。
而拥有这双绿瞳的主人,此刻正深深的看着她,黑水银里倒映出的倩影,是她滚烫的脸,融化在了星光里。
“先生的眼睛真好看。”程英嘤伸手去摸那双眼睛,指尖搅得睫毛乱,被公子翡轻轻捏住。
“不许胡闹……祖母乃胡姬也。我双亲都还是黑瞳,却到了我,隔了一代,绿瞳又长回来了。”公子翡低头,轻笑,“除了瞳……还有呢?”
程英嘤心尖打颤:“七年,想了七年先生的模样,又七年,想了七年先生的书信。从青面獠牙到翩翩公子,小十三都想过,却没想如今见得真容。”
顿了顿,程英嘤低头,莞尔一笑:“当年的少年郎已经老了!”
公子翡一愣,佯怒:“三十而立。男子三十正好,什么老不老的……”
“先生生气,原来是这般模样。”程英嘤兀地接了话,盈盈瞧着他。
是了,他的眉眼,他的笑,他的生气,他温热的指尖,都是当年那个五岁的孩子,做了七年的一场梦。
是什么模样呢?
屏风后那个十六岁少年郎的一切。
暖阁内灯火摇晃,月影朦胧,重重纱帘如雾,能听见中庭石榴花落,和两个都乱起来的心跳声。
“那到底是如何模样?”公子翡氤氲的笑漫开。
“……梦的模样……”
程英嘤呢喃,轻轻的靠向了男子,这一场梦,幻梦般的重逢,和初相识,十四年光阴酿酒,她醉得不轻。
关中的酒果然太烈。今儿,怕是回不去席上了呢。
公子翡有一瞬的僵住。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却见得那柔软的人儿很自然的,跟个撒娇的孩子似的,理所当然的靠着他。
程英嘤的脑袋已经空白了。只剩下身边的人儿,是长大的少年郎,还有重新鲜活起来的儿时的记忆。
是话多的小十三和长大的少年郎。
“小十三……你?”公子翡神色复杂,本就困扰了七年的答案,愈发搅和成一团,“宫里难得听回戏,所有人都去瞧热闹了,没有人会过来的……东宫也不会。他要侍奉圣驾左右,绝不敢中途离席的。”
程英嘤没有吱声,像只小小的雪白狮子狗儿,蹭了蹭男子的胳膊,今晚不过饮了些薄酒的她,却醉得个一塌糊涂。
公子翡试探地想把女子扶起来,却在碰到女子肩膀的刹那,重心不稳,后者扑地栽在他怀里。
然后那一瞬间,公子翡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他怀里的温软,柳腰盈盈兰香馥,如瀑的青丝洒在他膝头——
是个女人了。
“小十三……长大了呐。”
公子翡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炽热的心跳,十四年前的孩子长大了,他仿佛刚刚才意识到。
七年的困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某些东西在那个瞬间,变为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根本不需要答案,十九岁的“小十三”,三十岁的“少年郎”,都无法招架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于是公子翡想去扶女子的手拐了个弯,轻轻的搂住了她,让她的脑袋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自己怀里,然后自己往后一仰,靠在了软塌上。
暖阁温暖如春,烛火摇曳影朦胧,中庭夜悄寂,五月的落石榴花浸润月色,夹镜鸣琴阁鼓乐依稀,听不真切。
这一场梦啊,风月玲珑海棠秾。
程英嘤估摸着是在寅时醒的。窗外还是漆黑,启明星在东方隐没,估摸金色的朝霞已经在酝酿了。
她瞧了眼身边,男子还在熟睡,向后靠着软塌,而她靠着他,他搂着她,两个人就这么歇了一晚。
“先生?”程英嘤轻唤,男子眼睫毛晃动,到底没掀起来。
程英嘤轻轻移开男子圈住她腰间的手,动了动脖颈,有些酸痛,她身上还是赴席的衣衫,只是沾惹上了他的气息,是淡淡的江南桂。
“先生?夹镜鸣琴阁没声儿了。”程英嘤凝神听,前面的热闹不知何时散了,估计不早,帝宫异常悄寂,想来昨儿闹得玩,所有宫人刚刚入梦。
凌晨的夜色还有些凉。程英嘤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了眼身旁的男子,睡颜乖巧,燕尾般的睫毛阖上,不见了艳丽的绿瞳,倒添了些人